從監獄出來之后,黃冕就一直很沉默。曲裴一家沉浸在悲傷中,自然更不會多話,所以一路上的氣氛都很壓抑。
就算曲裴一家下車后,黃冕也跟著陳晉回到了門店,都一直沒說什么,只是蹲在門外看著馬路牙子邊的螞蟻搬家,愣愣的出神。
陳晉知道黃冕以前的生活太一帆風順了,并不像他一樣真正吃過苦,見慣了人情冷暖。而今卻總是親眼看著這些血淋淋的現實,勢必會對他的心態有一些影響。
但這種事情只能讓他自己去想通,畢竟該說的,他早就已經說過了,所以也沒管他。
直到午飯的時間,門店里的人都去吃飯了,黃冕也一個人留在門店里,沒精打采的隨意劃拉著系統,雙目無神。
桃小初從后區走出來見了他,于是問道:“你怎么不去吃飯?我還以為大家都去了,準備來守前廳呢。”
黃冕見了她,總算擠出一絲笑容道:“你不是也沒去么?減肥也不是這么個減法的。”
“誰說我要減肥啦?”任何女孩對身材體重都是很敏感的,更何況桃小初本就有些嬰兒肥,尤其是……額,某個部位,嬰兒也不肥那兒啊!
“那你為什么不去吃飯呢?”黃冕問道。
桃小初搖搖頭:“快餐店太貴了,一頓少說也要十幾塊錢。我自己在家用小電飯鍋煮好了飯,加上榨菜咸菜就能對付,一天就能省下這二三十塊了。”
說著,她就把自己的塑料飯盒擺在了桌上解開鎖扣,拿下其中一個掀開。里面撐死了也就是一兩飯,外加一些蘿卜頭、榨菜和咸菜什么的。
黃冕一皺眉,忽然發現自己對桃小初的好感只停留在她純真的笑容和令人血脈噴張的身材上。
除此之外,也只是聽大家說起過她是出來打工供妹妹讀書的,再多的了解,就沒有了。
或者說,黃冕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桃小初。
她喜歡些什么?又討厭些什么?
她為了什么事情高興過?又為了什么事情哭泣過?
諸如此類的問題,一瞬間就涌入了黃冕的腦海中。
“不至于吧?就算一天三十塊的伙食費,一個月也就九百塊而已。你門店助理的工資,得有三四千吧?”黃冕忍不住問道:“刨去租房一個月五六百塊,也就一千四五而已。這樣你每個月還能存2000多塊錢呢,有必要這么節省嗎?”
桃小初立刻反駁道:“可我要是剩下這900塊,家里每個月就能多吃幾頓肉了。我妹妹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呢,得吃好點!”
“你自己也就十歲吧?不還是個半大孩子么!”黃冕又道。
就算是之前經歷了父親破產的“慘劇”,每頓就吃榨菜咸菜,也不是黃冕能夠想象的。
在他印象中,之前上班的時候每天回家吃飯,至少還是頓頓有肉的。只不過想起這些,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傻。
家里要是真破產了,伙食也不可能是這個標準的。看來他真的是大少爺的日子太舒坦了,每頓三菜一湯,兩葷兩素,就已經是他認知中的“貧窮”標準了。
其實以前父母演戲露出的破綻不少,只不過以當時的他,確實發現不了。
“細節決定成敗”,黃冕忽然覺得陳晉真是好高哇!有好幾十層樓那么高!
桃小初聽了,有些不服氣道:“十怎么了?十我也是憑自己是雙手養家,哪像你?我聽他們說你之前可是個超級富二代呢!是家里破產了才來中介公司上班的。”
“額”黃冕被她說得一滯,竟有些無言以對。
同樣在十的年紀,自己好像已經開著跑車滿世界找樂子了。這一比較起來,桃小初確實甩自己一萬條街。
只不過見他不語,桃小初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不好意思啊!”她尷尬道:“我不是故意要提你的傷心事。”
“沒事,你說的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以前的我確實是這樣的。”黃冕笑道:“倒是你,每天就吃這些東西,竟然也能長這么大。”
他這話本是無心,意思是從小長大。但奈何桃小初因為從小身材就在同齡人中有些“突出”,卻有些敏感了,理解成了“從小長大”。
她立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又皺眉看著黃冕,羞紅了臉頰道:“你說什么呢!臭流氓!”
說完,她就氣呼呼的端起飯盒要走。反正黃冕在前廳,也用不著她守了。
黃冕大急,連忙一拽她,卻是一個不小心太過用力,導致桃小初手上不穩,飯盒直接摔落在地。
眼看著桃小初的午飯灑了一地,黃冕瞬間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正手足無措呢,只見桃小初一臉委屈的蹲下身子,撿起飯盒,又撿起已經灑在地上的米飯咸菜裝了回去。
“小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黃冕急道。
可桃小初卻沒說話,默默的走到飲水機前往飯盒里接了大半盒的熱水,然后蓋上蓋子使勁搖晃起來,然后濾掉熱水。
如此兩遍,原本臟了的米飯也就洗干凈了,而她的午飯也就變成了白飯泡水,外加一些都已經洗得白凈的咸菜。
“小桃……”黃冕一臉的尷尬,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桃小初看了看他,嘆了口氣,隨后又露出笑容道:“沒事,這樣也能吃的。”
“要不我去給你買一份快餐吧?”說著,黃冕就起身要去。
桃小初卻反過來攔住了他,認真道:“真不用了。我知道你現在也沒什么錢,他們還說你現在吃飯的錢都是問老大借的呢。怪我了,不該說那些話的。”
“這……”黃冕更加尷尬了。
此時此刻,他真的好想對桃小初說明真相,告訴她自己其實特別的有錢,真的特別特別的有錢!
但是看著重新坐下默默吃起來的桃小初,黃冕這些話卻是哽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說不出來了。
只聽桃小初邊吃邊道:“已經做好的白米飯呢!不能浪費。我爸是農民,所以我從小就明白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只不過他后來腰椎出了問題,就沒辦法下地干活了。我媽也只能做些針線活掙點零錢,剩下的,就指望我這點工資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跟黃冕說這些。
或許是因為知道他曾經是個富家公子,覺得他根本無法體會大眾疾苦的憤慨?
又或許是因為對自己命運不甘,卻又不得不直面命運摧殘的無奈?
再或者,只是從來都沒跟別人說過這些,說出來能稍微好受一點點的發泄吧?
黃冕在這一瞬間覺得很是羞愧。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明白生活的真諦了,已經可以很好的正視一切苦難了。
可遠的不說,光是一個小桃就足夠讓他汗顏的。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真正的貧窮,或許并不一定痛苦。但是那種酸楚和無奈,依舊是他根本就沒辦法體會哪怕一絲一毫的!“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