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助理掛斷電話，章崢坐在椅子上挑了挑眉：“他說了什么？”
“應該是希望領導您能救他吧。”助理應道：“具體沒說什么事情，但是口氣稍微有點焦慮。”
“也難怪他會焦慮。”章崢哼笑一聲：“紅會現在都有點鼓破萬人捶的意思了，他但凡還有一點求生欲望，都會焦慮的。”
助理點點頭，表示明了。
跟在章崢身邊，他也算是學習了很多事情，自然也明白章崢為什么要讓自己給霍潛名一個虛假的希望。
一切，都是表面功夫而已。至于章崢承諾曹汌要來上京幫霍潛名斡旋的事情嘛，更是搪塞而已。
助理認為曹汌或許明白，或許不明白，都不重要。
走到這個程度的人，誰都不會因為一兩句謊言就相信別人，更不會因為一兩句謊言就仇恨別人。
起決定性因素的都是利益糾葛罷了。
于是他問道：“領導，需要給霍潛名回電話嗎？”
“等落地之后吧，到時候問詢會議也應該告一段落了。”章崢說著，帶上眼罩，開始閉目養神。
霍潛名也在同時拿定了主意，定下了問詢策略：死皮賴臉，死不認賬。
只要能把最終結果往后拖的時間越長，等到章崢到來之后，可活動的空間也就越大。
“各位好”
監查府會議室里，費喆拿著厚厚的一沓資料坐下，笑容憨厚：“各位，今天的問詢會議由我作為監查府的代表來主持，希望各位都能夠秉承實事求是的原則，來進行舉證和解答。”
說完，他向兩邊的團隊分別頷首致意，抬手示意可以開始。
左首位坐著的是韓開弘，由他帶領的楚南府問責小組現在背負的壓力可不算小，一個不小，有可能把整個楚南府都牽扯進去。
畢竟在這件事情上，單靠韓開弘自己是不可能做的，包括楚南書籍翟德海以及楚南主官韋舒浩，還有楚南第一副書籍向聞智，都在這一次的事件中站在了韓開弘的背后。
究其原因，除了韓開弘的多方奔走外，還有一點，那就是在這三個人雖然之前分屬不同的立場，可是當段懷疆扶正之后，他們都非常統一的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這也正是韓開弘會對陳晉處境擔憂的原因——直到一切水落石出之后，他才發現這些人竟然都是為段懷疆鞍前馬后的？
那么在這一次或明或暗的布局之后，段懷疆還有多少后手呢？
“韓書籍？”費喆見韓開弘走神了，開口提醒。
韓開弘歉意的一笑，將手中的一沓資料遞給費喆：“費組長，這部分是我們多方收集的書面證據，請先過目。”
“直奔主題啊”費喆心中一嘆，接過來留下一份，又讓助手分發給了紅會的霍潛名等人。
不過霍潛名本人對這些書面證據倒是不太畏懼，按他想來無非還是老生常談的那些內容罷了。
要么是資金流向不明，要么是物資處理不當，撐死了就是些小魚小蝦中飽私囊被逮住了，都不會動搖紅會的根本。
然而等他接過來看了一眼之后就愣住了！
證據的第一條赫然就寫著“關于西南五省紅會虛假工程項目的詳細調查，附件1”。
霍潛名飛快的翻到附件，僅這一項證據，就有足足十幾頁紙。這還僅僅是粗略表述，并未進行詳細舉證的情況下。
至于其他的類似“盜用病人信息”，或者“私自挪用款項用于私人奢侈消費”等等，那都是小兒科了。
畢竟買一輛豪車最多幾百萬，一套別墅撐死上千萬，但是那些項目，可動不動就是上億的資金流動！
“第一項會議問詢，就請霍會長解釋一下這些項目的具體情況吧？”韓開弘肅聲道：“在楚南境內的多為參股和基金募資，涉及的金額就已經過十億了，而西南五省加起來，涉及的資金達到了駭人聽聞的數十個億！”
“這是誣告！”霍潛名下意識的就應道：“我們紅會從來沒有做過這些項目，我也對這些事情完全不知情。”
“韓書籍，你不能因為各個省份都有一些空假爛賬，就把罪名全都歸到我們紅會頭上來吧？”
“咚！”他猛然一錘桌子：“問詢會議后，我會向中樞直接控訴你這種潑臟水的行為！”
面對他的惱羞成怒，韓開弘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而是對費喆投去了質疑的目光。
費喆見狀，擺擺手道：“霍會長，冷靜，這只是問詢和舉證，把問題說清楚就行了。”
“幾十個億的問題，恕我無能，說不清楚。”霍潛名冷冷的應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些子虛烏有的控訴，我想我不需要回應。”
韓開弘哼笑一聲，朝身邊的人一揮手：“把你們整理好的詳細證據給霍會長看看吧。”
“是。”邊上的人從腳底下拿出一個皮箱子，擺在桌上打開，隨后從里面拿出了幾十個文件夾。
項目書，合同，協議，審批單，最關鍵的是簽章……
每一個文件夾里，都是成套的證據，全是被查實的項目。
“霍會長，面對這些鐵證，你還能正義凜然的說……不知情嗎？”韓開弘樂呵呵的笑道：“你看，雖然設計到省市這個層面的項目，都是私營公司的合作項目，但那些私營公司的法人，卻全都是你們紅會內部人員的親屬。”
“至于縣鄉里的項目就更明了了，全是紅會直接合作的項目。”
“我統計了一下，在2000左右，你們最喜歡戴的帽子是‘世紀工程’，到了2005年，你們換了花樣，變成了‘萌芽計劃’，2008年以后，又變成了‘健康體系’，這兩年也與時俱進，用的都是‘網絡未來’之類的名頭。”
“你們吶……真的是連偽造都懶得花腦子！”
“你……！！”霍潛名震怒，卻也只能強行忍住。
因為那些證據，以及證據背后的裙帶關系，無可置疑。
費喆看了許久，也考慮了許久，最后對他問道：“霍會長，能否請你解釋一下這些相關的證據？”
“這已經不是一句不知情能夠應付過去的事情了。”
“所有出庭人員身份確認無誤，開始進入庭審流程。”
“首先，請原告方陳訴訴訟請求及理由。”
王政翰應聲站了起來：“各位好，下面由我代表委托人進行陳述。”
“晉弘慈善基金會接到艾秋寧的委托之后，經過調查取證，認為紅會確實盜取了當事人的病歷信息，以及個人信息，并且將其用于非法牟利。”
“同時因為紅會的虛假承諾，導致當事人的病情遭到延誤，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因此當事人請求法庭裁定，要求被告支付利用當事人信息謀取的700余萬捐款，并且向紅會索要賠償金……”
“1塊錢！”
王政翰說完就坐下了，但是庭里卻頓時就喧嘩了起來！
“就索賠1塊錢？這不是開玩笑呢嗎？”
“你不懂，這不是錢的問題，一旦判紅會敗訴的話，那以后誰還敢相信紅會？誰還會捐款？”
“這場官司有意思了啊”
聽審席里議論紛紛，被告席上的張善林也眉頭緊皺。
他怎么也想不到，陳晉最后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折損紅會的聲譽和面子？
不過現在還沒到驚慌的時候，因為接下來就輪到被告答辯環節了。
許森淼站起身來應道：“關于原告方的指控，我的當事人認為完全是虛假的，是不負責人的。”
“眾所周知，紅會最為國內最大的慈善機構，管理著數額巨大的款項，為許多需要幫助的人送去了希望。”
“試問，肩負著如此重任的國之重器，又如何會去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呢？”
“我的當事人請求法庭能夠駁回原告方的上訴。”
答辯其實是沒什么花頭的，任你原告說得再情真意切，沒有證據就是一切白搭。所以許森淼在對方沒有舉證的情況下，也只需要打一手太極就行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王政翰就舉手道：“法庭，我方請求舉證。”
“同意。”
許森淼眉頭微皺，開始認真盯著王政翰——接下來，才是這場官司的關鍵時刻！
“首先，是關于艾秋寧信息被盜用的書面證據。”王政翰拿出一個文件夾呈交上去，隨后解釋道：“這些，是之前從紅會網站上下載的援助信息，以及籌款記錄。”
“請看，其中清楚明白的使用了艾秋寧及其家人的隱私信息，而對于這一切，我的當事人卻毫不知情。”
審判員收取證據后，遞交審判長，隨后對著話筒：“被告質證。”
“各位審判員，審判長。”許森淼起身道：“我認為，原告提供的證據真實性不足。”
“請看”他也提交了自己的證據：“這是通過紅會網站后臺拉取的記錄，事實表明，紅會網站從未發布過相關的內容。所以，我認為原告方無視法庭威嚴，提供虛假證據試圖蒙蔽法庭。這已經構成犯罪了，希望法庭予以嚴懲。”
許森淼說完坐下，心中算是松了口氣。
身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大律師，他能夠從審判員們的表情上讀取出許多信息。
比如……他們應該是采信了自己的證據。而且，許森淼也不認為陳晉還能夠拿出什么有力的證據來。
“應該快要結束了吧，一場民事糾紛竟然也能鬧到最高法，如果草草收場的話，我倒想看看你陳晉要怎么收場？”
“這些都是下面工作人員的個人行為，跟紅會總會沒有任何關系。”霍潛名臨危不懼，淡定的應道：“紅會畢竟是一個龐大的機構，其中出現了一些蛀蟲，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當然了，首先我要感謝楚南府對紅會工作的重視和幫助。有了你們提供的這些證據，接下來對我們進行內部整頓具有非常重要的積極意義。”
韓開弘一聽，發現他這是準備打個哈哈就糊弄過去啊？
還內部整頓？感情幾十個億的金額，都可以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嗎？
費喆卻在這時皺眉道：“紅會雖然是官方機構，但畢竟不是機關，非要說管理責任的話，不是沒有，但確實沒必要上升到什么高度。”
韓開弘一聽就驚了！
關于費喆的為人，以及他跟車間的關系，韓開弘是很清楚的。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費喆作為監查府的組長，竟然主動把性質給定在了“監管不力”上面？
這不是等于在幫著紅會開脫嗎？
“不對勁！”韓開弘敏銳的發現了費喆眼神中的閃爍，心中立刻明白過來，這很有可能是某些人的態度。
“是要把事情按住嗎？”韓開弘心中暗暗一嘆：“不知道監查府有沒有這個膽量吶”
如是想著，他再次揮手，助手們又拿出另一個皮箱。
韓開弘自己把相關的資料甩在了費喆和霍潛名的面前，嚴肅的問道：“如果只是監管不力的話，那么請解釋一下這些證據吧！”
“這些是……”費喆腦仁都疼了！
剛才那一番話，實際上已經是他能夠說出口的極限了，再接下去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良心的譴責。
“私立醫院的資料！”韓開弘怒道：“紅會跟萬聰集團暗中勾結，以大量事實中不存在的醫院作為資產，操作上市融資斂財的證據。”
“費組長，我提醒你，這已經不單單是涉及紅會了，其中還牽扯著衛生府和工商府，還要加上很多銀行的大佬。”
“我本來并不像把這些拿出來的，但是……你們讓我沒得選擇呀！”
韓開弘話說得極為無奈。
按照他跟陳晉既定的計劃，那場官司才是主戰場。有足夠的影響力，也有足夠的話題熱度。
而監查府的問詢會議，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公開發布結果的。
可是現在事與愿違，既然監查府要明哲保身，韓開弘只能孤注一擲，把大家一起拉下水了 與此同時，始終泰然處之的陳晉也是微微一怔，通過活點雷達大概知曉了問詢會議那邊的情況。
“請求暫時休庭。”他對王政翰叮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