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要關元固做的子藥筒沒有絲毫技術含量,只是簡單地削木頭而已,最大的技術含量大約只在如何將每個木筒都做成準確地能裝三錢二分子藥與一錢引藥的標準大小。但顯然這種小麻煩難不住究竟歷練的軍匠,只需要稱量之后做出一個準確裝藥的小木筒,削出一個同樣體積的木管作為參照,大小均不差太多。
實際上就算有所偏差也沒關系,因為老匠人為陳小旗做了一只抹平后剛好舀三錢一分子藥的木勺。如此一來不論藥筒有多少偏差,只要用這個木勺舀,便一定是合乎規格的子藥。
倭寇進入廣州都司的消息令關家父子三個匠人如臨大敵,點著油燈趕制木筒直至雞鳴方眠,做了等到第二天陳沐就有了五十多個裝好子藥與引藥的小藥筒。
陳沐沒有能力做出定裝彈藥,這意味著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必須忍受火繩槍接近二十秒一發的裝彈速度,繁雜并提心吊膽害怕裝藥過量引起炸膛的風險一直折磨著他。這種木筒不但能讓他簡單完成定裝,而且還能減少幾秒的裝藥速度。
只是有點浪費罷了——小木筒未經休整的內壁必然會殘留一點火藥,這也是他預留一分裝藥量的緣故。
身邊有技藝精湛的匠人無疑是令人順心的,盡管一年要支出七兩銀子,但這無疑值得。至少現在陳沐腰上圍著的棉布束帶環腰半圈緊湊細致二十五個小兜與左腰扎著長木筒讓他心情大好。
小兜用來隨身攜帶二十五只藥筒,木筒盛放五六十顆鉛丸,再加上明軍原有的一大一小兩只藥壺,他身上能隨時攜帶鳥銃擊發五十次以上的彈藥。
次日清早,他讓石岐試過使用藥筒與原有藥壺依次射擊裝填,用過去的藥壺裝填,陳沐在一旁默數八十下能擊發兩銃,有時因動作不熟練任何環節出錯,甚至還不能完成兩次發射;而用藥筒,這個速度可以增加到六十下兩銃,有時動作夠快可以八十下擊發三銃,就算慢了最慢也能完成兩次擊發。
這基本上也就是陳沐能達到的程度了,或許在精準上他強于石岐些許,但在裝藥速度上?他和石岐差不多。
藥筒非常有用。
石岐沒做成陳沐的囑托,他帶著銀子去尋打過交道的衛所火藥庫看守,使了二兩銀子卻沒能辦成弄到鳥銃的使命,最后看守拗不過石岐的堅持,只好從火藥庫中又提了一桶火藥給他,算是不賠不賺,不過回來還告訴陳沐一個并不算好的消息。
“我們提火藥太多,開春之前他都不敢給咱們拿火藥了,小旗,屬下有負重托!”
陳沐擺擺手,心里失望在所難免,不過臉上也并沒有責難石岐,“沒有鳥銃,就做好防備吧,你是個謹慎的,萬一倭寇來襲不要硬沖……無妨,到底還有一桶火藥,不算賠本。”
陳沐的心自從意識到倭寇真的有可能波及到清遠衛,注意力便不再放在職守飛水橋了,如今旗下軍戶不再兩人同設橋卡,改為白天黑夜輪換,牽著馬在飛水橋只有一個使命——看見光頭矮子拿細長刀出沒直接往回跑。
一個人是攔不住倭寇的,只能把性命平白丟在橋邊;兩個人也一樣,與其送命,不如集結力量在驛館仰仗高墻再做考慮。
見陳沐這么說,石岐雖然心里有些慶幸小旗沒責怪他,但面上也尷尬,站在一旁不知該說些什么,最后被陳沐打發去睡覺。倒是屋里躺在床上睡覺的付元翻了個身,看著陳沐眼睛滴溜溜直打轉,趁陳沐打算出門看關家父子制作木筒的當口鞋都不穿快步竄出來,拉著陳沐到一旁廊下說道:“小旗,若要鳥銃,我知道有一桿興許能弄來,是倭銃,和你先前那桿一樣,就是舊了點!”
“軍戶手上的銃,弄來?”陳沐狐疑地看著付元,左看右看搓著下巴上長出的小胡茬問道:“那么大件的銃,你這手藝能行?”
說實在的,陳沐真信不過自己麾下付元探囊取物的手藝,鳥銃這玩意兒那么大個兒,是說弄來就能弄來的么?
“心領了。”陳沐拍拍付元的肩膀,“別失手被人抓住打個半……”
付元從陳沐說到‘手藝’這個詞,一雙小眼睛就瞪得老大,接連擺手,待到陳沐說別失手被打個半死,連忙止住陳沐的話頭道:“小旗,不是偷來,雖說倭銃稍短了些,也不好偷啊!我認識個賭坊里的常客,總喝醉酒,清遠賭坊都叫他李總旗,也不知道是哪個千戶部下,刀、甲,都拿來賭,他有一桿鳥銃,賭的時候別人都不會使,不要。”
“小旗如果想要。”付元難得有些豪邁地拍拍胸口,“付元為你贏回來!”
要,陳沐當然是想要的,但賭這個方式,陳沐卻覺得不太靠譜。現下他對鳥銃的需求并沒有急迫到需要用非常手段巧取豪奪,何況他也沒有巧取豪奪的本錢,抱僥幸心理去可能開罪一名總旗,顯然并不明智。
陳沐想了片刻,問道:“這位李總旗,他缺不缺錢?”
總旗的俸祿要比陳沐多些,但單靠俸祿肯定不夠李總旗流連賭坊,何況每個總旗的俸祿雖然一樣,手上可用的銀錢卻并不一樣,因為還有私吞軍田的事情陳沐暫時還不清楚,他只知道到總旗這一級衛所軍官,是有私田的,無非多少的問題。
“錢,應當是缺的,不然也不必拿兵甲賭了。”付元撓撓發巾下的頭發,想不清陳沐問著干嘛,難道能贏來還要使錢買?他以為陳沐是信不過他賭錢的技藝,道:“小旗,我們這行手藝都在手上,手快!他們發現不了。”
言下之意,便是說他會出千。
卻不知道陳沐考慮的根本不是他能不能贏回來,而是贏回來之后怎么擦屁股,不要說總旗,張永壽只是心思里把主意打到陳沐腦袋上,陳沐都一直記著這個事,碰到機會給他下絆子絕不含糊,何況衛所里混跡一輩子的總旗官,真贏回來后頭麻煩多著呢!
“呵,沒錢也就罷了,有錢還是使錢來的妥當。”陳沐笑了一下,拍拍付元道:“這幾日你就去賭檔里跟著李總旗,他什么時候沒錢了、或想把鳥銃做賭注,你就跟他說陳某想買桿鳥銃使上幾個月作價二兩銀子,明年四月他要是有二兩銀子,鳥銃我還給他,如果沒有,銃就是我的——看他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