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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穗槍

  走在前往安遠驛站路上的陳沐騎著馬一步三晃,身后跟著不少人,除了旗下幾名旗軍,還有邵廷達的父親、鄭聰的父親老旗軍鄭老頭與幼子。倒不是陳沐只想要這幾個人,而是旗丁實在沒家眷可用了。邵廷達家里人多,但都是些小娃子,付元家里倒是有人,但付元受傷總要有人照顧,偏偏石岐與魏八郎都是獨戶,再無人可用。

  不過這也足夠陳沐高興的了,有了這幾個余丁幫忙,這個冬季他們便能把硝熬制出來,即便人力不足數量沒有陳沐想象中多,也至少不比殺人拿腦袋換錢少,何況這事穩妥多了。

  至于說硝土私下買賣是不是違反律法,又該如何賣出去?陳沐覺得這個事現在還不用他操心,他需要操心的是先把硝土做出來。即使最后賣不出去,至少作為子藥中所需最多的原材料,今后他的子藥將源源不斷地產出,麾下旗丁能得到大量練習火器的機會,這也就值得了。

  魏八郎先前被陳沐揍得哇哇大哭,不過在陳沐將從倭寇身上扒下來小一號的腹當甲罩在這小子身上時,轉眼便樂得喜氣洋洋,如果不是陳沐一再要求這個甲只能穿在里頭,他非要光屁溜穿著腹當逛一路才好!現在傻孩子正披著破棉襖扛一桿倭寇的長槍拄著火銃,腰上還別一把快攆上他長的倭刀,樂呵呵地走在最前頭。

  這一仗的戰利算是給陳小旗麾下換裝了,旗下幾名正丁一人腰上懸一把倭刀,石岐弄了柄長槍還分得陳沐殺死在林中那個武士的武具,穿在棉衣下面剛好合身;本來邵廷達的鴛鴦戰襖已經破得不像樣子,陳沐想把唯一一件武士甲給邵廷達的,但他太過魁梧,倭子甲胄他穿上不合身十分滑稽,只好給稍瘦些的石岐穿。

  負傷的付元自有他斬獲的倭寇全身兵甲,不過那個倭寇弓手比較窮,也就一張長弓與倭刀還值點錢,都放在付元家里,陳沐還給他妻兒留下些許碎銀,讓他好好養傷,別留下什么頑疾。

  黑嶺夜戰所獲賞錢,如今已被陳沐花了大半,可他卻沒有絲毫擔憂。這個冬天在驛館管吃管住,等到開春回衛所還能把俸祿換幾兩銀子,足夠開銷了。

  對了,他屋子被倭寇燒了,糧食也被倭寇搶了,可趕走倭寇后分到的戰利和糧食,反倒比過去還多了些……至于最后少了誰的,陳沐并不關心。

  反正跟隨白元潔出來作戰的軍戶都多多少少分得糧食,沒出來的那些,自己家被搶了還無比怯懦,且叫他們餓著去吧,就當被倭寇搶了!

  馬上的陳沐搗鼓著倭銃,想著回去之后讓關元固給做一副合手的銃床,再試試能不能修修最早那桿被他掄廢掉的倭銃,旗下如果能有三桿鳥銃,再遇到倭寇心里也就不慌了。尤其在今日見到火銃炸膛的一幕,更讓他堅定了以后他的部下一定不會再有火銃這種兵器。

  即使要有,也要自己親自督造的火銃才行。

  說實話火銃不是沒用,在戰斗中他看得清除,成排的火銃盡管射程稍近,但對沖鋒上前的敵人能造成無與倫比的威懾力——就連火手自己都不知道彈丸會飛到哪里,更別說敵人了。而火銃比鳥銃更優的方面則是近戰,火銃手可以在不被任何人保護的狀態下,發銃過后直接加入近戰,這些短榔頭不論敵人是不是穿戴鎧甲,都擁有一定的殺傷力。

  反觀鳥銃手就不行了,被敵軍侵入十步之內,鳥銃手并沒有多少防備能力,除非他們再帶上一柄腰刀,可一桿九斤十斤的鳥銃已經足夠沉重,并不是每個衛所兵都能有邵廷達這樣的好體格,過于沉重的背負只能讓他們的戰力急速下滑。

  要想真正讓鳥銃手成建制,并在遠攻近防中立于不敗之地,陳沐需要一樣東西——刺刀,最簡單的塞式刺刀。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如今麾下只有小貓兩三只,即便兩桿鳥銃都裝上刺刀也并不能在戰事中起到多大作用。就好似今日的戰事,根本沒有到需要陳沐動手的時候,倭寇的從倭死傷大半,這些渡海而來的真倭便感到不值而引兵退去。

  倒是三眼銃,這種橫行九邊的兵器,雖然陳沐還未能一睹真容,卻真切地想看上一看。

  與陳沐在騎行中悠哉做派不同,邵廷達策馬一路腰刀都出鞘提在手上,他可不覺得眼下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駐軍幾千的清遠衛都出現上百倭寇,別管其中從倭有多少,這都意味著局勢不好。盡管他們擊退了來自東北順流而下的倭寇,誰又能保證在清遠其他地方沒有出現倭寇呢?

  他們在百戶所的房子被燒了,從百戶所啟程之后邵廷達臉色一直不好看,這個冬天他的妻兒將會寄人籬下,盡管同處衛所多半會受到妥善安置與照料,到底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狗窩。邵莽蟲一直對道旁虎視眈眈,希望此時此刻能再蹦出來幾個禿頭倭寇,讓他狠狠撒一撒心頭怒氣!

  雖說遇到劍術高超的真倭他未必打得過,但邵廷達心里就是這么想的,不然心頭的邪火兒就沒地出!

  還真讓他們遇到了。

  行至距離安遠驛站十里外的道旁,樹林間突然竄出三個人影,將眾人嚇得不輕,陳沐當即抬起倭銃對準人影,尤其是看到三人光禿頭頂上那倭人招牌式的小發髻,當即將扳機扣下去,銃卻并未發出任何聲音,沒有引燃火繩的銃,又如何開火呢?

  邵廷達的反映更是過激,直接從馬上躍下操刀而上,石岐鄭聰等人紛紛挺槍圍上,卻誰都沒料到,這三個人影躍出林間不是提刀挑戰,反倒乓啷啷三把倭刀丟在地上,跪倒在地,當中一人還高聲叫道:“沐哥兒莫傷我等!”

  倭寇口中漢話一出,一眾清遠衛武夫紛紛愣住,長矛短刀逼上,踢開了地上倭刀,只待教他們說清再由陳沐定奪。

  “呀!”

  不過大人聽見言語會停手,一根筋的死小孩卻不會。魏八郎走在最前,起先被三人躍出嚇了一跳僵在當場,此時卻不知下定了什么決心,半大少年的五短個子挺著日本穗槍高聲大呼著朝前躍起沖鋒——槍頭直挺挺地由上至下將右側磕頭的倭寇脖頸扎穿釘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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