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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戰船

  李光頭和汪直一樣,說起來算是最早入海的倭寇,他和鄧獠、姚大一同占據海島,起初借了佛朗機人的勢,在雙嶼建港、設立市集,后來干脆把雙嶼做成東亞最大的海盜港。

  浙江福建出產的絲綢、瓷器,十分有八分都流入雙嶼,形成以日本、雙嶼、馬六甲的商業航路,各國海商海盜單日在雙嶼港成交金額就達十萬兩白銀。

  這都是隆俊雄從倭寇的傳聞里聽到的,其中是否所有夸張,誰也不知道。

  但能確定的是李光頭在雙嶼坐地收租,把雙嶼港交給番夷,由他們在島上建立學校、教會和醫院,他們則向其他所有人收稅抽成,短時間里使雙嶼港無比繁華。

  在明朝大門口的走私港口必然無法長久,福建總督一聲令下,三百八十艘戰船、六千軍兵殺進雙嶼,大獲全勝,塞石毀掉港口。

  李光頭也在那個戰事中被官軍擒殺。

  想想也是凄慘,做出好大事業按說也算個人物,連沒出世的兒子面都沒見到就死了。

  陳沐后來想想,二十年后他兒子在濠鏡澳守著八條小破船,做著征服大海的美夢,也算是海盜世家的子承父業了。

  這次付元被派去濠鏡沒敢耽擱,不過五日就快馬趕回,把他看到的情況跟陳沐說個干凈。

  “五十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倭國、朝鮮、佛朗機、還有滿剌加遺民有十九個,剩下都是明人。”付元心里還記著幾天前沒辦好事務惹來陳沐不喜的事,賠笑恭恭敬敬地把濠鏡的輿地圖呈上,道:“雖說是老弱病殘,但就算婦人都曉習鳥銃,他們在濠鏡很厲害,濠鏡的乞丐、力夫團頭兒都聽他的。”

  “這圖就是李旦找人畫的,千戶你看,可真精細!”

  所謂行有行老,團有團頭,只得就是民間的行業首領。

  他們雖未必德高望重,但在行業內有很高聲望,各行各業團頭社會地位也不一樣。

  這不必多說,浙江絲制行的團頭必然是當地巨賈,濠鏡乞丐的團頭也肯定是坐地乞食,地位自然千差萬別。

  “這么說來,他們還是有本事的。”陳沐隨意地打開輿圖,看著上面熟悉又陌生的構圖,笑了,“他們這是番人弄來的圖,倒挺精細。”

  濠鏡不大,但也不小,雖然不知道那些倭寇是怎么弄來這幅輿地圖的,構圖足夠精細,不但將島上地勢高低大致畫出,還帶著幾方人馬的活動區域。

  佛朗機人在濠鏡南方大興土木,北面則是明國海商海寇的地盤,正對著廣州府的東面,是守澳官與濠鏡百姓居住的地方。

  小小一座島,兩處港口。

  這不單是濠鏡澳的商業繁榮,也昭示著明朝對這方土地的統治力下降至最低。

  明明看著這塊土地就在眼前,他卻連拱衛他登島的兵都沒有。

  越看越煩!

  “先別管濠鏡澳了,他們是怎么想的,你見過那個李旦。”陳沐帶著付元走出千戶衙門正廳,隔兩座院墻,依然能聽見家兵隊在齊正晏率領下放銃操練的聲音,“他們,能不能為我所用?”

  “這,這全憑千戶定奪,卑職哪敢定言。”

  付元笑道:“不過他們的處境不好,言語里都透著對番夷鬧事的擔憂,他們沒糧,整個濠鏡澳都沒糧,一旦朝廷卡住糧,佛朗機人船上有糧也吃不了多久,常駐海上的倭寇可不行,濠鏡要亂。”

  “你可算帶回有用的消息了!去叫上家兵,都司調給千戶所的戰船來了。”

  濠鏡澳缺糧的事,算是個好消息,雖然付元一說陳沐就想到了,但平時還是很容易被忽略。就那么大的地兒,養活上萬番夷、上萬本地百姓,一旦朝廷禁絕糧草,用不了三個月就斷糧了。

  “最近煩心事不少,去見見朝廷撥下來的戰船,或許心里能松快些。”

  陳沐心情不好的原因非常簡單,現在他手下急需一支撐場面的旗軍,本想讓邵廷達操練衛所里那百十個正丁,甚至他在心里都做下從正丁中擇選兩個小旗可做主力的旗軍。

  選不出來,香山所和清遠衛不一樣,這沒那么封閉,真身強力壯的趁夜往南游過去就是濠鏡,同樣刀口舔血做海寇比做旗軍舒服多了,因而留下的凈是些老弱病殘,這還只是一方面。

  主觀條件上他們沒有成為精兵的先天素質,客觀環境也不允許陳沐讓他們練兵。

  操練兩日,留下一個小旗過去的銃手交給石岐帶著打銃,剩下一百二十人全跟著婁奇邁去連通香山縣刨去黃粱都外九都一房的道途林間搭茅屋去了。

  既是教書先生也是帳房大管家的謝鳴給雇他的陳老爺算了筆賬,近四百軍余因軍田良地與荒地夾雜,效率差得沒邊兒,要想趕著清明前后把一萬兩千畝地都種好,已經夜里都睡在田地道旁。

  軍余沒有余力再搭建茅屋,縣令周行又正在香山縣忙著勾丁選募日子過不下去的百姓、牢獄囚犯充旗軍。

  等周行勾好軍,他們過來必須要有住的地方,不然剛勾來旗軍三天跑光可就難受死了。

  何況還有別的一大堆問題,衛所軍械不足、刀矛火銃都只夠武裝百十人,兵器庫里干凈得耗子都不愿意多待,難受事兒多著呢。

  香山衛離可停船的渡口不遠,越是接近渡口,陳沐心里對朝廷派來戰船是什么形制期待就越大。

  這幾天他在千戶所沒少從箭樓向江中眺望,自廣城南門郊外的市舶、稅課司的海面上每日都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明夷東西船艦駛來行去,現在他也將得到屬于自己的船,戰船。

  臨近渡口,騎在馬上的陳沐向江中望去,五艘快船停在渡口。

  他的眼神灰暗了,五艘并排停靠淺水的平底平頭小船進入眼中,長不足六丈、闊不過九尺的百料小戰坐船安安穩穩地停在那里。

  老式小帆大槳,即便是佛朗機這樣短射程的炮都架不上去,一個滿額的總旗想坐船還得分乘兩條。

  如果單是如此,陳沐并不會感到難過——五條快船更遠的海面上,分明停靠著屬于番夷的十丈長船炮艦!

  他想要的是那種大家伙,不是這種小玩意兒!

  “陳千戶請上船!”船上的營兵水卒看不出陳沐眼里深深的失望,抱拳喊道:“大船進來不易出去,陳守備在市舶司等你!”

  還有大船?

  陳沐快步上前,眼含期待。

  葡萄牙人費爾南·門德斯·平托遠游記中記載:‘三百艘中國大帆船、八十只雙桅帆船,六萬大軍在清晨向葡萄牙村落發動進攻,雙嶼在片刻之內被摧毀、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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