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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說項

  陳沐在心里數了數,這就算州府又支援自己千戶所六百副鎧甲了吧?

  雖然說布甲有個屁用,但多少聊勝于無,鎧甲廣州府直接調入香山縣衙的縣庫里,陳沐讓家兵去通知孫敖帶兵去運回來,笑著迎周行入千戶衙門。

  廳中初初坐定,陳沐便笑道:“周縣令過來,可是府臺對曾一本的事有何指示?”

  “曾一本!”

  溫文爾雅的周行不知怎么,提到曾一本這個名字臉上剎那便浮起一層慍色,對陳沐拱手道:“千戶所料不錯,周某來香山與府臺無關,但曾一本……陳千戶,若曾一本來犯,一定要擒下他,否則難解我心頭之恨!”

  “這次來不為別的,請千戶借個百戶為香山練兵屯防。”周行嚴肅面容里透著咬牙切齒的恨意,拱手道:“縣中已效法總督廬州故事,三十丁抽一合練,其余二十九人供應軍餉,操練以備倭寇巨賊!”

  “傳送肇慶的信使已快馬上路,此時總督應已知曉曾一本之事。”

  陳沐有些詫異,黃粱都土賊在香山為禍多年、濠鏡澳番夷不服約束愈演愈烈,這都是發生在周行治下的事,他雖催促幾次,卻不曾見有這樣的恨意,怎么提到曾一本完全像換了個人般的模樣。

  這是有故事啊!

  “周縣令,這曾一本,與你有淵源?”

  “我與那惡賊有何淵源!是澄海!”

  澄海,難不成周行是澄海人?可陳沐分明記得他是漳港人啊,又和澄海有什么關系。

  周行四十多歲的人了,到這個年紀,通常人已經很少發火,但周行后面的話讓陳沐覺得他不發火才奇怪。

  “嘉靖四十二年,祖宗初設澄海,擇周某為首任縣令,規劃縣城確定縣址,皆我之力。登山涉水,最后定在辟望村建立縣城。”

  “辟望村東臨大海,西瞰田寮,前襟外砂各村,后帶南洋、東隴各堡,北有蓮花峰作肩背,南有馬耳澳作屏藩,左右有南澳、華富各山聳峙,南、北兩河在那交流,周某就算到今日也還記得澄海的一草一木!”

  “城池、學宮、官署、壇廟,周某繪制了草圖,擬定了方案,還尚未實施,母親病故,不得不扶母親靈柩回鄉安葬守孝。”

  “臨行前,周某留澄海縣建置圖序,后任官吏悉數依照圖序建城,澄海縣是周某的心血啊!”周行怒不可遏地說著,幾乎要落下淚來,咬著牙將手指狠狠頓于茶案。

  “他曾一本毀我城池殺我百姓,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這真是血仇了。

  去年到今年初,曾一本帶海賊攻陷澄海,焚城殺人,揚長而去。

  那場戰事結束陳沐才剛剛調任香山千戶所,當時不見周行有什么異常,沒想到都在心里憋著,被這次曾一本可能進犯廣州的猜想一激,火山爆發。

  “周兄不要急,該報的仇,早晚報。”

  “你要練兵,陳某調個百戶去幫你,你想殺曾一本,陳某也想。”陳某輕輕點頭,道:“曾一本兵力強勢力盛,陳某不敢說擊敗他,更不能說一定能擒住或殺死他,但只要他來香山、來廣州府。”

  “陳某不是別人,香山千戶所也不是別的守御千戶所,我的兵不會一觸即潰,更不會讓百姓死在我們前頭。”

  “我陳某人未死,就不會放過他。”

  陳沐不是在對周行做下承諾,只是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只要曾一本來,他一定和海寇干到底。

  這是掙命,作為守御千戶所,轄地被賊人攻陷,就算他僥幸活下來,也逃不過押解京師或直接在廣州被處死的命運。

  曾一本也是掙命,只要他來,結果就只能是狹路相逢,他們之間沒有共存的可能。

  他和那些只不過在濠鏡補給糧食的海盜不一樣。

  陳沐不喜歡說那些看上去熱血沸騰的大話空話,那未免太過幼稚。

  做不到的他不說,能做到的言語上也要留三分余地。

  “俞將軍在廣西得勝,兵馬正在回還,曾一本攻打潮州的事朝廷已經發下旨意,要廣東備寇,調總兵俞、湯守備,罰了俸祿。”

  周行頓了頓說道:“后面不會是陳千戶孤軍奮戰。”

  “除此之外,縣中還有幾件事,要陳千戶助周某一臂之力。”

  陳沐挑挑眉毛,拱手道:“周兄請說。”

  “其一,千戶曾答應周某驅逐佛徒搶占農田,如今已臨近大收,就這幾日,千戶不會食言吧?”

  陳沐擺手道:“田熟了就去收,陳某的旗軍也等著軍屯活命,縣令派人畫張圖,陳某帶兵護送余丁百姓,幾日里把田都收了,這不算什么,又沒準備殺人。”

  他的旗軍有新農具,收割田地可比種田容易多了。

  但這事顯然在周行眼中不易化解,道:“倘若與寺僧沖突,千戶當如何?”

  “寺僧?我們收我們的田,管他們什么事?”陳沐一臉混不吝的模樣,搖頭道:“六榕寺再大,能大到哪里去,這事有誰插手,陳某就告到督撫衙門去,督撫衙門不夠,陳某就告去兵部……侵奪軍田這種事,沒人捅破沒有事,捅破了大過天!”

  越往上告,陳某才越不怕,事情真落在廣東都司他未必沾光,可如果告到兵部。

  剛從南京轉到北京的兵部左侍郎吳桂芳,要是知道他交代在香山御守濠鏡的小千戶手下旗軍因軍田被奪無糧養兵,該是什么表情?

  “對了,周兄你的縣衙牢獄多大?”

  陳沐掐掐手指,“兩千畝軍田,寺僧夠關么?我這兒可沒大獄。”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香山沃土甚少,良田沃土卻都握在大戶手中,他們為逃避賦稅,假借外地官員之名行寄莊之事,使賦稅轉到貧苦百姓身上,這些官員以順德縣官吏居多,該收的不能收,不該收的又偏要收!”

  “長此以往,今日陳千戶除了黃粱賊,明日因賦稅釀出民變就要再去除大欖賊、黃旗賊,都是周某治下百姓、都是祖宗子民,他們可以老死病死,卻不能餓死凍死!”

  周行拱起手,鄭重道:“周某欲向朝廷請命,升香山縣為香山府,順德縣一定從中作梗,請千戶代周某向督撫說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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