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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如何

  總督衙門。

  “陳千戶這次來的可要早,老爺在里面正會諸路參將呢,還得容您稍等會兒。”

  都不需要總督的管家去說,陳沐進了衙門一看就知道他要等。

  這次過來可不像先前那么隨意,衙門院子里熱鬧的很,假山石亭坐有青袍烏角帶的五品文官、院子里站的是各地把總、百戶,官署小吏來去奔走,衙役侍從到處都是。

  甚至還有俞大猷的募兵部下也在外面,陳沐一進去就遠遠地抱拳算打了招呼。

  不用說,這段時間廣東官面上的人物肯定是都受到召見,五品文官都在庭院里坐著候著,更別說他這五品千戶了,也在院子里老老實實找個地兒歇著吧!

  “陳某這是老早了,在這等著不礙事吧?”陳沐說著把住管家的手,順手兩枚從濠鏡繳獲的金銀幣借門房寬大的袖子遮擋放在對方手里,小聲笑道:“濠鏡土產。”

  說著還指向身后家兵帶的木匣笑道:“這也是戰利里的西洋物,總督應當有用。”

  門房也不知入手是什么東西,倒是覺得不輕,隨手收下后對陳沐笑道:“陳爺這說的什么話,不用在外邊等,進去飲茶,等幾個參將出來就該香山了。”

  說著門房還朝四周看了眼,這才對陳沐小聲笑道:“他們啊,都是老爺招來讓明日后日到的,來這么早不等著還能如何?”

  明日后日?

  現在就來了!

  這讓對總督相召相對怠惰的陳軍爺十分不好意思,笑著跟門房一道進前廳,坐在書房外等候。

  并未等太久,茶還未涼,屏風后就傳來衣甲碰撞的腳步聲,接著幾名鎧甲各異的武將便走了出來,其中就有走在最末的王如龍。

  有兩三個月不曾見過,王如龍還是那般眉宇間帶著傲氣的模樣,只是臨戰自由身并不能讓他長久不修邊幅的臉上現出多少清爽,更加滄桑。

  見幾名參將出來,作為官位低微的千戶陳沐連忙起身行禮,有人抱拳回禮也有人并不搭理,陳沐不在乎這些,對王如龍專門道:“王參將!”

  王如龍就是沒搭理陳沐的那個,官場上的人際似乎與他沒有任何關系,督撫什么時候把他放出來,他就領兵練兵,什么時候把他關回去,他就寫字練武,那些多余的交際并無意義。

  只有在聽到陳沐叫他時,他才轉過頭看了陳沐一眼,接著向前走出兩步,終于轉身定下淡然開口:“是你。”

  合著王參將剛才根本沒認出陳沐。

  “你在濠鏡打得好,他們都是倭寇,倭寇犯我海疆,都該死。”

  陳沐正想問起王如龍近況,或者說他的兵馬被安排守備哪塊防區,就聽王如龍說出這樣一句,顯然在總督府里先前是有人提到過濠鏡戰事的,接著就見王如龍張張口還想說些什么,便被陳沐身后的聲音打斷,索性閉口抱拳。

  “香山陳千戶,總督相召!”

  就陳沐轉頭看向總督府從人這一瞬的功夫,再回過頭王如龍已經走了。

  陳沐摸摸鼻子,搖頭跟從人繞過畫工精美的屏風進入書房。

  書房里,老總督張翰正揉著眼睛,面容露出些許疲憊,看到陳沐進來才起身走向銅鏡,邊就著門口銅盆拍拍臉面,邊隨手一指道:“自己座,也就你香山所還能讓老夫少有清閑!”

  等張翰再入座陳沐才知道讓老總督這么疲憊的原因,因為廣東巡撫熊桴在這個節骨眼上病了。

  早年以進士之身抵御倭寇大小三十余戰在成平年代可謂戰功彪炳的熊桴到老來也落下一身傷病,上任巡撫時腿腳就不好,前些時日下了一場大雨,接著就干脆起不來身攤在床上修養,無法理事。

  若換了旁人總督攬住軍政大權高興怕是還來不及,可張翰不一樣,民政軍事上的事有太多他都不懂行。

  有熊桴這樣同知、參政、兵備、按察、布政都做過的巡撫,至少大事小事能讓對方拿個主意,他抓住大方向就行。現在熊桴病倒,整個兩廣都司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壘在案頭,理不清頭緒。

  “你在濠鏡戰事的老夫看過,擊敵四百,抓了殺了沒留多少活口,旗軍傷亡不過幾十,可有虛報戰功啊?”

  陳沐連忙自證道:“總督明察,您對香山多有掛懷,兵船輜重從無克扣,卑職回報總督恩情恨不能肝腦涂地,又怎敢虛報戰功欺瞞大人!何況番夷腦袋和咱長得不一樣,這戰功虛報不來!”

  陳沐心說,朝廷對番夷首級也沒定下賞格,有賞錢沒賞錢的事還要兩說,去哪兒虛報戰功去!

  接觸時間不短,陳沐基本上也摸清張翰的喜好,這不是吳桂芳那種硬骨頭不茍言笑的上官,好聽的恭維話也能聽進去,大概就是陳沐眼里的傳統文人吧,有點骨氣、有點血性、有點學問也有點專長——但理學修為并不到位。

  就是不窮極。

  天理未窮,人欲也未滅。

  就是才學性格中等偏上的一般人。

  “老夫看來也是,不過前日召集各衛官,也問過他們要阻攔五百番鬼要多少兵力,他們都說要整個衛所全上陣才能抵御。”

  張翰十分不解,看向陳沐:“你是怎么打的?”

  有人往自己身上潑臟水!

  前日召集各衛官,肯定是發布守御命令,怎么沒人召集自己?

  看見陳沐眼里的疑惑,言路出身的總督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詫異問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前日召集衛官?”

  陳沐有些苦澀地點頭,前日召集衛官,依照張翰事先必預的樣子,可能是五日六日之前消息就已傳至各地了,而那個時間他剛剛登上濠鏡,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海道上的人說你初登濠鏡要與番夷議事,沒時間來。”張翰皮笑肉不笑,臉上笑紋褶皺,一雙眼袋更顯厚重,“先總督吳侍郎臨走時就說,汪廷節是能臣賢吏但海道的事他控制不住……老夫要把他送到浙江去,再把那幾個守澳官都換掉。”

  “現在你說說吧,如何用一所兵力,擊潰一衛之軍才能抵御的番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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