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大的手筆?
陳沐能聽明白林鳳這個以舊換新的意思,點頭讓林鳳繼續說下去。
開始他以為能和林鳳做成幾樁生意,但現在聽了這個開頭,恐怕他一樁買賣都談不妥。
他上哪兒弄一千桿嶄新鳥銃去?現做需要時間,何況他不知道林鳳要這么多精良兵器做什么。
“三十艘四百料戰船,帶船上八十九門佛朗機都賣,換二十艘修補好的四百料大船,一百八十門一斤佛朗機。”林鳳笑笑,抬手端起茶杯蓋又放下,道:“十艘船是修船錢,不敢讓大人吃虧,船上有六萬斤鐵、兩萬斤銅,權當炮錢。”
陳沐不動聲色,心里權衡出這事能做,修補船料來的容易,造佛朗機炮也很容易,就算直接對老多祿下單也還有得賺,關鍵是他從林鳳話語中聽出其兩個意思。
第一個當然就是海盜王將來要有大動作,第二則是大動作需要很長時間,林鳳沒打算這筆生意馬上完成。
不論修船還是造炮,都需要時間。
佛朗機炮,尤其小口徑的佛朗機炮,是最好造的,基本上和鳥銃差不多,西洋人造佛朗機也不過是小作坊鐵板打一圈用一個個圓環套上去,連膛都不用鉆,比鳥銃造得快的多。
鐵料足夠,有水力鍛錘的香山軍器局一個月就能打出一百八十門小佛朗機所需部件。
關鍵是林鳳要用這玩意兒打誰?
陳沐點頭,揮手讓身旁家丁記錄,道:“接著說。”
“還要六百副鎖子甲、一千二百頂鐵瓣盔、一千顆矛頭、六百柄鋼刀、二十位虎蹲炮,草民沒別的東西換,船上的生絲、綢緞、瓷器還有些南澳的婦人小孩,再添三千兩銀子。”
“大人,草民還要三百捧牦牛尾、三千人吃半年的米糧、一部分農具,草民也不知道拿什么換,三十艘船的東西反正都給你了。”
陳沐一直以為這個時代的明人倭寇,都是亦商亦盜,但現在他看林鳳這個做派算真正明白眼前這人就是正經的海盜,把他這當個銷贓處,壓根兒沒有一點做買賣的打算。
甚至他懷疑林鳳是清楚這些東西價格的,但就是嫌麻煩,直接一籮筐全丟在濠鏡澳,只要他需要的。
“糧食、農具都好說,牦牛尾量不大,需要點時間也能弄到,修船也一樣。”陳沐右手在桌案輕輕叩著,道:“刀矛銃炮盔甲,上次林首領找陳某買兵器,陳某沒賣,轉頭你帶人把曾三老的巢穴燒了,這次你要的比正經營兵的軍備還強,至少武裝三千兵力,你要做什么去?”
說實話,林鳳要的東西太多,又都是破壞力很強的東西,唯一目的就是放火殺人,陳沐又不是商賈,這事他得好好掂量。
林鳳拿了東西轉頭把潮州府干下來,就他要的這種軍備力量,如果都是價高質優的香山造,俞大猷麾下的營兵都未必有這么好的裝備。
“澎湖太小啦!”
林阿鳳笑起來談不上多憨厚,但很瀟灑,“草民想去雞籠住一段,那以前是林道乾的地盤,現在他受了招安,給郭成參軍議事,還立下功勛很受重視,應該不要雞籠了。”
陳沐輕輕點頭,這是什么野心?林鳳這句想去雞籠住一段,和他過去說想在濠鏡種種田的意思一樣,剛把曾一本的巢穴端了,又要來收拾林道乾的地盤。
沒什么感慨,陳沐點頭之后接著笑瞇瞇地搖頭,道:“不對,林阿鳳你沒說實話,林道乾的兵力本來就沒你多,你掀了曾一本的南澳,手下船隊應該更大,人手也更多,南澳的海盜群龍無首,他們應該有很多歸降于你才是。”
“要打雞籠,你用不到這么多兵器,尤其虎蹲炮,在海上只能近放,現在海面上沒人能擋你。”陳沐連叩桌案,道:“還有德川家康,一個三河兵力上萬的小軍頭,也拿不出什么能跟你相匹的東西,要說你會為他打仗我也不信,你想要什么?”
不是陳沐眼大肚子小,也不是他打心底里看不起德川家康,實際上這個時代沒人能瞧不起三河那個小大名,即使他此時正在被武田欺負。
而是現在坐于對面的林鳳實力雄厚,他是此時東亞海面上的無冕之王,隨時拉出數千海盜組成強大兵勢,不論才能還是勢力,都足夠得到陳沐的尊重,只是為送三百束牦牛尾看起來太過兒戲,尤其夾雜在各種新銃火炮當中。
林鳳所圖甚大,陳沐感覺他是想去呂宋和西班牙人過招。
“千戶和佛朗機人關系好的很,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啊!”
果然!
林鳳前一刻還在笑,下一刻已擰起眉頭,“做個買賣怎么這么墨跡,東西都給你,草民就要大人一句話,給不給,不給林某也沒辦法,去雞籠碰運氣罷了!”
“你還急了!”
猜出林鳳的目的,陳沐對他的不敬一笑而過,“買賣沒問題,一兩年啊,東西都能給你。不過你最好別打雞籠,林道乾現在是朝廷的人,你打雞籠最好的結果不過是林道乾復叛,弄不好還會有朝廷水師去剿你,海外明人活著不容易,犯不上去自相殘殺,天下大著呢。”
“別那么大勁頭,我是聽命于人的衛官,你是自由自在的首領,按說聊不到一塊去。不過你林阿鳳在海上那么威風,陳某要是多說幾句話,能讓你熄了抄掠沿海的心,那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事,沿海的老百姓沒招誰惹誰,像曾三老那樣沖到別人家把房子燒了,不好。”
林鳳看著陳沐,表情玩味……這個千戶整天足不出戶,懂得還挺多,換了尋常官員根本不知道德川家康是誰,就連他也是從俘虜的商人口中知道德川家康得到一艘沉船里的牛尾,才有了收購牛尾的心思。
這陳二郎卻像信口拈來,讓人驚訝。
“不用驚訝,我對大海很有興趣,說來聽聽,你想從德川那得到什么?”
林鳳灑然輕笑,搖頭道:“不是什么大事,無非是想借牛尾跟他搭上話,他們一直在打仗,我想從他那買幾百個本來要殺掉的俘虜,我那個莊公,他是落魄浪人的出身,一心想要做個他們國家書里那種武士,我給不了他封地,好歹能給他弄點手下,也算對得起他為我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