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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革弊

  昌平防區不大不小,軍務很重,但守備任務不重,戚繼光所言之重,重在練兵。

  從居庸關到京城北郊,方圓百里之地,既有雄關亦有險道,最要命的是皇陵所在。

  在軍事地位上,這是個二道防線,北面連古北口、金山嶺,西面防宣府大同防線被攻破后可守備都城。換而言之,雖然這是二道防線,但他的背后就是北京城。

  可以說,正常情況下,昌平不會發生戰斗,一旦發生戰斗,這就是死節之地。

  “居庸關之險要堅固,是世間少有,將軍功起南處且年輕有為,首次駐守北面雄關,還往事事謹慎,遇事不可貪功。”

  講話的是隸屬薊遼總兵戚繼光的薊州兵備道副使吳兌,也是久歷兵事的文官,早年做過兵部主事,如今是以從四品湖廣參議充薊州兵備副使,毫無疑問是薊州軍事高官。

  譚綸為讓陳沐順利接手昌平事宜,特意選了吳兌來帶他巡視防區。

  “歷年間,凡居庸關破,皆非關口,而在險道,故將軍布防應于險道布置游兵以待戰事。”吳兌是公事公辦,既不盛氣凌人也不和顏悅色,給陳沐的感覺是很有心計能辦大事,因為他什么都看在眼里但不做聲。

  在巡閱軍兵過程中,他們眼看著諸多衛所松弛疲憊,軍兵皆老弱病殘,吳兌也不說話,只盡自己本分帶陳沐去看,擺明了其他要看他本事。

  不過陳沐覺得這個人不錯,是很可交的那種,因為在回到昌平城也就是將來陳副總兵駐地時,陳沐邀他飲宴,他讓仆人回絕,接著又派人來邀請陳沐。

  青燈小酒,無絲無舞,止兩人在屋里分桌對飲,道:“昌平之鎮,將軍以為重在幾處?”

  陳沐抬起三根手指,放下酒碗道:“關口、險道、帝陵。”

  “還有一處,龍虎臺行宮。”吳兌指向龍虎山的方向,向天拱手,道:“龍虎臺之地,重在陛下行宮,備出行駐蹕,亦為重中之重。幾日以來,將軍可能看到,諸多衛所營兵,短缺兵額著實嚴重,沙汰老弱亟待進行,將軍要如何做,是將軍的事,吳某不便多說。”

  “但整飭兵備為吳某本分,但凡要事,皆可傳書于在下商議。”吳兌這話其實已經是說得好聽了,意思就算別管啥事都要先跟他通報才行,“不論將軍盤算如何,在下都只能告訴將軍,沒有新兵——至多半月,往南募兵去的錦衣衛官至昌平交接,興許會有五六千軍兵,除此之外再無軍士。”

  陳沐的眉頭皺的比何時都厲害,他沒問新募兵員的事,而是問道:“吳兵備,在下想問,宣府、大同,各有兵額多少?”

  這些事久居兵部的吳兌手到擒來,道:“宣府方六百里,額定兵士十五萬;大同方圓千余里,額定兵士十三萬五千。”

  緊跟著陳沐就追問道:“那昌平呢,不算衛軍,有多少營兵與募兵?”

  吳兌笑了,這位陳將軍很聰明啊!

  “將軍不用算那些。”他抬起三根手指,道:“三千營兵由龍虎臺參將率領,駐防龍虎臺;五千六百孝陵衛駐防帝陵,這都是不能動的兵力。其他的將軍也看見了,延慶衛下轄居庸關沿線各處要隘五部千戶所,延慶衛過去叫隆慶衛,元年才改的名,含左右二衛,旗軍也是滿額。”

  “除此之外,就是半個月后錦衣衛官送來的新卒。”

  玩毛啊?

  昌平在冊軍兵兩萬出頭,實際上他能用的只有延慶三衛十五個千戶所、新募南兵一千到五千不等,全靠錦衣衛心情而定。

  朝廷沒騙人,算上老弱病殘的衛軍,就是兩萬出頭。

  陳沐以為自己取得薊遼西路副總兵的官職,是已經通過了考驗。他會面戚繼光、會面譚綸,以為對話里每一句,行為中每個動作,都是考驗。

  他錯了,他的功名還不足以令譚綸戚繼光為之側目,人人夸耀他的戰功,總結他的戰法,可把他調來不是讓他打仗的。

  吳兌見陳沐出神,笑道:“世兵弱而營兵強,募兵較之營兵更強,世人皆知。唯獨廣東有個香山千戶不服,治兵兩年,用旗軍打出零仃洋屯門海戰,追閩廣海寇總首領上天入地無處可逃。”

  “這樣的戰績,倘是募兵,遠遜臺州大捷;若是營兵,則亦不如新江之役。”吳兌飲下一杯酒,大撩袖袍,呼出一口濁氣,向偏初拱手道:“我祖宗初設旗軍衛所,以養兵百萬不耗百姓一粒糧而傲之,至今已近二百載,子孫無能,衛軍崩潰淪為百萬傭人佃戶,談兵如談虎,豈非愧對祖宗?”

  “壯如譚戚諸帥,亦不愿驅馳衛軍而使募兵,唯陳將軍可化腐朽為神奇,使之疲敝衛軍募疍戶勾軍,操練二載,海陸皆勝倭寇于廣,大壯我兵部氣概!”

  興許是飲多了酒,吳兌的氣概也豪邁起來,抱拳道:“實不相瞞,招將軍北來,不但是兵部都堂親點,更得首輔次輔應允,為的止一件事——衛軍革弊。”

  肩上擔子好似突然間就變沉了,他就養個衛所軍,如今居然成了整個帝國衛軍革弊之先驅,讓陳沐有點難以接受。

  他也插不上嘴,干脆就只聽吳兌說。

  “張次輔在隆慶初年上奏條陳七疏,意在富國強兵,因改革之事波及甚廣而未被采納。在昌平,沒有誰能阻攔將軍,錦衣衛官募來軍士合用最好,不合用也無妨。”

  “只要延慶三衛旗軍能操練合用,自給自足,于將軍而言便是大功一件,即使沒有戰功,加官進爵亦指日可待!”

  辭別吳兌,騎著馬兒在家兵簇擁下顛顛回換駐衙,微醺的陳總兵臉上帶著乏意與說不上多高興的復雜。

  考驗,在這個時候才剛剛開始。

  “后勤,又他娘是過來搞后勤的。”

  “陳爺是戰將啊!”

  從清遠到南洋,從南洋到昌平,打造戰船、新設兵器,嗯?陳爺落后于誰?

  非抓著老子會種田不放啊!

  陳沐惡狠狠地把《旗軍生產操練手冊》拍在桌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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