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百里是不可能的。
如果在明朝境內良好的道路環境下,陳沐的旗軍還有可能日行百里,但在呂宋,他們最多只能行軍八十里,正常則是五十里居多。
泥濘道路前拉后推炮車嚴重拖了行軍后腿。
帶炮吧,沒馱馬走得太慢,可不帶炮陳沐就覺得不安心。
呂宋島西北山區缺少馬匹,道路都是在狹窄山區里,遠征軍也沒帶多少馬過來,所帶來的也只是傳令馬,傳令馬是不能用來拉炮的。
不過拿下馬尼拉,這就不再是大問題了,馬尼拉附近有馬。雖然從大明帶來的馬在雨林生活并不舒適,但印度馬在這邊應該能很好習慣。
解放馬尼拉后,陳沐就打算通過葡萄牙人讓他們從印度向馬尼拉輸送一批印度馬。
當然,也許馬尼拉的西班牙人愿意送給自己一些上好的歐洲戰馬呢?
就像饑餓的人滿腦子都是食物一般,陳帥在觀看部下漫長徒步行軍中滿腦子都是戰馬。
觀看?
當然,他騎著黑娃呢。
作為一名心疼士卒的優秀將帥,他為如何讓麾下勇士保持高昂戰力操碎了心。
而且他每天都有一個時辰與士卒一道步行呢——畢竟總在馬上顛著,大腿屁股也挺不舒服的。
手下有呂宋島西北本土百姓擔當斥候,行軍方便許多,不論摸進林間還是攀爬高山,他們總能找到合適的小路,就連引燃烽火都不用陳沐操心。
莽虎山一戰后,盡管行軍緩慢,足足走了數日才抵達與鄧子龍約定距離馬尼拉二百里的無名海灣。
尚有十余里路程,就有鄧子龍麾下旗軍一路跑著來報信,請他速至海岸,等他騎馬過去,龐大艦隊正在海岸停靠,又修船呢。
“陳帥,這次馬尼拉是真空虛了。”
鄧子龍在岸邊開心得合不攏嘴,指著擱淺在淺灘的一排大船道:“前日海上遇到西夷船隊,八艘大船,小艇炮艦十四條。”
“載兵近千,除了走脫兩條大船一條小艇,剩下的都在那了。”
陳沐放眼望去,小船他叫不出名字,大多比小鯊船還要小些的通訊船;大船則多為克拉克或卡拉維爾形制,但艏艉稍低,至少四艘不是戰船。
不過混進一艘福船算怎么回事?
西班牙人還不至于到用福船的份上。
這樣的船隊在海上很厲害,但對上鄧子龍只有吃虧的份,沒別的原因,鄧子龍有包括從陳璘處調派四支在內的十三支船隊。
不論戰船數量還是火炮數量他都不吃虧。
何況還有赤海與鐵甲兩艘超過常規的戰艦,除非西班牙人在菲律賓還有圣巴布洛號那樣的大蓋倫,不然海上狹路相逢就是不對稱戰爭。
“那福船是咱的,傷亡如何?”
“傷亡不小,打沒了倆船隊,一艘大鯊船修修勉強還能用,另外一艘沒拖到海灣就沉了,十艘小鯊船都沒了,水兵死了三百二十三人,里面有四十是陳總兵部下營兵。”
p;陳沐心里平靜地讓自己詫異,所謂慈不掌兵并非是要對士卒狠毒或是別的什么,而是在需要的時候,明知是死依然要把他們推上戰場。
就像此時此刻,性命是一個數字,而且還是一個在他承受范圍內的數字。
“戰至最后,一艘西夷大船為船隊所圍,我把福船派過去跟他們跳蕩,那是艘兵福船。”鄧子龍指了指千瘡百孔的西夷大船道:“從玳瑁港出海前依陳帥所說,把徐先生攆下船,他讓我看了譯的西夷海戰兵書。”
說到這,鄧子龍的面容更加慎重:“西夷跳船著實兇險,往后跳戰精熟之前當能避則避,多以船多炮重勝之。大帥,南洋船廠該造更大的船艦與火炮了。”
得了,陳沐在鄧子龍身上也能看見自己了。
鄧子龍不但也成了實操派,而且還更加推崇大炮巨艦。
簡直喜聞樂見,這個世界居然也有人催促陳爺去造更大的戰船與更大的火炮了!
“那書先讓徐先生在玳瑁港譯著,如你所說,馬尼拉現在空虛。”陳沐展臂指向近海停泊船艦道:“沒受損的兵船還有多少?”
陳沐對西方人的書籍很看重,這些東西早晚是要統統翻譯過來的,但現在這顯然不是最重要的。不論軍事、技術還是其他書籍,甚至他們所擁有的教育體系,對陳沐而言都是極好的戰利品。
“讓林首領開船吧,去截斷宿務來援的陸路,先在馬尼拉灣外圍他們幾日,不要讓船跑走。我這邊不必擔心,又得了幾門火炮,如果到時候登陸作戰,城里額系赤巾的是自己人。”
說著,陳沐滿意地笑道:“現在他們應當連覺都不敢睡!”
開玩笑,派出艦隊出海幾百里就被徹底擊潰,同時帶回大軍壓境的消息,就依照馬尼拉極少的駐軍,誰敢睡覺?
如果易地而處,陳沐肯定會選擇帶走馬尼拉的財富,保留兵力退守宿霧島,合兵之后再謀奪城。但西班牙人不會這樣做,他們太好斗,宿霧島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好選擇。
宿霧沒有堅城。
馬尼拉額系赤巾的是李旦所募手下,數百近千人肯定不是都保險,但陳沐覺得李旦在海上闖蕩這幾年,心里肯定有底。
鄧子龍雖打了一場意料之外的海戰,但這對他們是好事。雖然會使他們面對一座嚴加防范的馬尼拉,但這不是問題,城池總是要嚴加守備的,能在城外消滅敵軍主力,是最好的結果。
清點接戰得失,戰船卸下備用船帆些許,供陸軍補充輜重,赤海號揚起大纛,鐵甲艦緊隨其后,八支船隊浩蕩啟程,開向馬尼拉。
陳沐則率陸軍稍緩,仆從軍依照旗軍分出三個百戶,各小旗下發胸甲靠旗,明軍則全副武裝,盡管兵不過千余卻也旌旗陣陣,隨一聲號炮放響,一根根軍旗自陣中立起,大軍呼喝三聲,起兵而走。
百戶千戶扣上青赤鐵鬼面甲,踱馬偏出幾步,回首看旌旗招展中列陣齊行挾刀扛銃的麾下旗軍,面甲下露出沒人能看見的笑容,踱開坐騎大笑而走。
伴著軍鼓,揚塵里傳出笑聲。
“風風光光,跟我去接收馬尼拉!”
明軍靠三角旗——出自《平番得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