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軍府食物鏈最底端的趙常吉,在北方狠狠爽了一把。
江月林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聽趙士楨的先把百姓分開,衛下旗軍幾十個上百人的往周邊衛所帶,劃出地方各處施粥,進度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快的多,僅僅半日就分走兩萬余人。
關了幾個不愿離開關防,企圖率民叫囂的無賴子,其他百姓即使有些義憤,帶到各千戶所管轄地的粥棚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趙常吉繼承自陳沐的民本思想,讓江月林給衛官下令,讓旗軍采木為百姓建廬舍、構篝火、施粥棚,誰還會去管為旁人而起的義憤。
書信送入京師再傳回,張居正那自然責無旁貸,不但給趙士楨押送銀兩路途上便宜行事這樣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的權力,更是專門在信中著重讓他該下手時不要手軟。
神中年可比趙士楨這書生要心狠的多,這般節骨眼,誰敢激民亂誰就是帝國首輔的生死大敵。
徐爵就有意思了,他對這種事提不起心勁,趙士楨在信里說的再危言聳聽也沒用。
人家派來個掌管稽查的錦衣千戶,就一句話,讓趙士楨傳封信給南洋軍府,明年過年燈市借陳帥家宅子使半個月。
趙士楨起先琢磨自己不能替陳沐做決定,然后才琢磨過味道,雖說陳沐在京師的宅邸每年過年都空著租賃出去,燈市有時一日便是百兩,但徐爵可能并不是真想借陳沐宅子。
他是想告訴自己,自己不是陳帥,只是陳帥幕僚,不配寫信求他辦事。
別管他什么目的,只要把人派來,趙士楨就一點兒都不委屈,事能辦成就好,他在京師的臉面重要嗎?
一點兒都不重要,咱的根底在南洋!
一輩子都來不了京師幾次,想那些做什么。
災民一走,道路一開,錦衣千戶先行,數十騎錦衣衛與中官灑出去,不做別的,尋各縣縣尊登門,能搗騰出縣令黑賬的就先弄縣令黑賬,弄出縣令黑賬的就去查該縣糧商。
一兩天功夫沿途各縣、驛所統統備好糧食,每隔十里必有粥棚,一路穿過宣府直抵大同。
等趙士楨到大同,隨行除十三萬兩白銀外還有七萬余石糧食。
多出來的都是查抄所得,不光是趙士楨查抄,宣府巡撫吳兌也在和他干一樣的事,趙士楨的旁門左道剛好幫了吳兌大忙。
畢竟哪怕吳兌是巡撫,他也沒有錦衣衛。
比起巡撫,很多人其實對錦衣衛總旗要害怕得多,尤其當這個總旗掌管稽查時。
等趙士楨進宣府,吳兌一封調令,江月林那邊開始命旗軍沿途護送,少則幾百、多則上千的百姓陸續返回鄉里,每隔十里一個粥棚,也能安定民心。
起初趙士楨還有點歪心思,琢磨著山西鬧災,是不是可以讓部分災民到新明去,他們既然都已經背井離鄉,何不再走得遠一些。
就陳沐所說新明所能容納人口遠超現今楊兆龍手底下那兩三千人,幾千人放到新明島上根本不顯。
他卻沒有料到這些正經進士出身的文人,在治政上究竟有多大能耐,天災?
“哈哈哈!常吉不愧為陳帥部下幕僚,賑災最難的事情,已經被你做好了!”
粥棚道旁,攜官吏隨行的吳兌發出爽朗笑聲,他迎著趙士楨的押銀隊而來,道:“賑災所難,唯在得人、審戶,如今各縣百姓已被常吉分出,后面的事就交給老夫與大同巡撫范溪先生即可。”
宣府大同已連成一片,大同堵西面,百姓向東成為流民,路上設卡,盤查丁口,用吳兌的話說,是此次鬧災波及甚廣,一縣之地養不活人,需要讓流民走食。
一來一往,就能給大同諸縣足夠時間準備賑災。
“大同昨日已派人加急傳信,那邊諸縣官府已準備好接應流民,當地稍貧的百姓賑貸、更貧的百姓賑錢,這些被迫離鄉的百姓為最貧,賑米。”
“各縣官府向大戶、糧商借錢購米,鬧災諸縣糧價已經平息,不必似常吉般行權宜之法,糧商大戶也是百姓啊。”
其實在吳兌看來,趙士楨沒有系統賑災方法,僅以酷烈手段行非常之事,甚至有目的地破門抓捕引誘糧商犯法,強征取糧——這是絕對的懶政。
“如今朝廷下撥賑災銀兩一到,大同宣府之地可興修水利、貸牛種以資百姓助賑,剩下的就都不是大事了。”吳兌這些天累壞了,走訪治下諸縣,搖頭道:“災時宣大已傳下律令,禁百姓絕種捕魚、禁搶劫偷盜、禁妨礙市場、禁哄抬物價、禁宰殺耕牛、禁勸人出家做僧尼。”
“各地軍兵都在調度,各縣囚徒都被放出煮粥做棺,病愈的貧民需湯米、患病的貧民需醫藥、垂死的貧民需要稠粥、遺棄小兒需收養,這場大災,能過去!”
趙士楨聽吳兌仔細地將賑災手段分門別類地講完,當即拱手致謝,他很清楚吳兌為什么要對他說這些。
吳兌是在教他作為一省督撫應當如何賑災,不是以他那種非常手段,而是更加‘正統、科學’的賑災手段,既不是朝廷漫無目的撥款灑銀、也不是對受災地不聞不問,而是盡量以官府最少的代價,將這些銀兩用到該用的地方。
“學生受教,多謝環洲先生!”
趙士楨拜謝吳兌,心中多有感慨,與北方賑災相比,早年陳沐在呂宋每每遇到臺風,應災手段可謂愚笨,也就朝廷派出進士至呂宋任知府后才有所好轉,不過他們在呂宋時也沒關注過那些進士知府究竟是如何賑災的。
但趙士楨有一點好,繼承南洋軍府優良傳統,稍閑下來便將吳兌所言賑災手段編撰記錄,派人傳送民都洛島。
陳沐最擅長把這一切歸整,成書后制定成例,旁人僅需遵守即可。
“先生說到興修水利,南洋軍府前些時候有新設手壓水泵,閣老府邸有構圖,在下以為宣府軍器局可試造,興許可解燃眉之急。除此之外還有蒸機,宣大之地廣設毛紡廠、更有軍器局制造便利、煤炭充盈之利,可大放光彩。”
趙士楨可沒忘記,大明最早的大型雇傭工廠,除了廣東,就是陳沐曾任職的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