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四年冬,秘魯總督區第一次修士全體理事會在里馬克河岸的利馬城中武器廣場中央的圣多明各教堂舉行。
為召集這次會議,神父阿科斯塔早在三個月前就開始籌備,以秘魯為中心,召集美洲各地傳教士至利馬城中。
并不是每個傳教士都買阿科斯塔的帳,不過當戴著修士長袍的阿科斯塔立在武器廣場教堂門口的回廊下迎接來自各地的修士時,他久經風霜的臉上依然露出欣慰。
“事情比我想象中容易的多,人們至此雖然未必是對印第安人感興趣,但他們還是來了。”
不僅僅各地傳教的修士,還有此時身處利馬的貴族、船長甚至信仰天主教的雇傭軍修士,自港口摩肩接踵的人們穿梭于低矮的房尾、狹窄的街道,匯聚于雙塔大教堂門口,在精美的祭壇前祭拜美洲第一圣徒圣羅莎的遺骨。
是明國使者的到來讓這座城市吸引了更多來自各地的人,他們當中大部分人對阿科斯塔神父想要議論的,也就是關于印第安人是否可以擁有人權、財產權、生存權的問題漠不關心,他們更多是沖著阿科斯塔這個人來的。
美洲的西班牙開拓者們人人皆知,于秘魯傳教三年的阿科斯塔有非凡的求知欲,盡管總想著給印第安人以公平、平等的人的地位讓他顯得極為幼稚,但他對明國的事務卻比旁人了解的更多,人們到這來參加他的理事會,更多是為了這個——議論關于明國的事。
其實沒有‘印第安人’這個詞,因為‘印第安人’與‘印度人’是一個詞,所以到二十一世紀美國用的詞是‘美洲原住民’來指‘印第安人’,所謂的‘印第安人’不過是中文對‘Indian’的音譯罷了。
因為哥倫布的錯誤觀念,自他拿著西班牙國王至中國大汗書向西航行,將拉丁美洲群島命名為西印度群島,并把當地人稱作‘印度人’,然后流傳開來。
當穿戴各色服飾的信徒自七縱十三橫的石板路進入教堂一一入座,阿科斯塔神父跟著走上祭壇,虔誠地念出幾句經文作為開場白,掃視臺下各個面孔的信徒,掀開兜帽道:“感謝諸位一同至此禮拜,相信諸位都已知道,在墨西哥西部沿海設立的據點,在前些時候已被北方的印第安人掃蕩一空。”
“他們掠奪教堂、焚燒港口,殺死據點中所有士兵。”
“在東部登陸的法蘭西人也被名叫易洛魁人的棕種土人擊敗。”
法國人只比西班牙人登陸美洲晚一點,他們第一個探險家維拉薩諾在五十年前在加勒比海同土著人戰斗失敗被吃掉。
他們的運氣比西班牙人差了不止一點,五十年后依然沒能在北美洲東部沿岸建立任何永久據點,往往建立不了幾年就被原住民掃蕩而空。
這并非是因為法蘭西人的殖民隊太弱小,西班牙人在北美洲的遭遇也是一樣,在數十年中西班牙人于墨西哥建立的據點也經常會被掃蕩一空,北美土著的戰斗力遠高于南美洲的兄弟。
“每個人都很清楚,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我們發現,人類有很多不同的種族,他們的人口數量、發展情況、工藝技術、語言、習俗、組織構成和信仰都有著巨大的差異。”
“因此我們必須承認——野蠻人早就超越了野蠻狀態。”
教堂中列座的西班牙人發出心高氣傲的噓聲,即使在莊重的教堂中,這些種植園主、雇傭軍首領也沒有那么虔誠,根深蒂固的人種優越政策下成長起來的人們高聲發笑:“那他們也是野蠻人!”
“是的,他們是野蠻人,野蠻人會勝利一時,但不會一直勝利。”
即使是阿科斯塔在這一點上也不能免俗,他符合著笑了兩聲,隨后道:“面對如此多樣以及在文化的水平和性質方面完全不同的人們,我們既不能將其分門別類,也不能以同一種思路去理解以及和他們進行主體間的溝通和交涉;因此,為了接近他們,和他們打交道、給他們講道理以及使他們皈依天主教,應該詳細闡述和選擇對基督徒進行精神指導的不同方法。”
傳教是一種神奇的手段,能在和平中化敵為我,更能協助他們的統治,經濟、軍事、文化從來不能拆開看,這個時代的歐洲人深諳此道。
“在長時間的仔細研究之后,我發覺,無論有多少不同類型的教區和種族,這些野蠻人都可以像以下這樣被劃分為三個等級,在它們之間有很大的區別,但事實上所有的印第安人都適用這種劃分辦法。”
“第一個等級是由那些尚未遠離人類的真實理性和實踐的人們組成的。他們首先有著由政府統治的穩定王國,有國家頒布的法律,堅固的城池,有聲望的行政長官,繁榮和組織完善的貿易,以及比任何其他東西都重要的,文字的頻繁使用。因為除非這些人是有文化有知識的,或者首先是具有政治組織的,否則在他們那里就不可能找到文字遺產或是書籍。”
“明國人似乎應該首先歸入這一等級,因為我見過他們的文字,那和敘利亞人的文字很相似;由于大量的書籍、杰出的學校、法律及官員們的威信,和富麗堂皇的國家歷史建筑物,他們被謄為創造出了高度的文化。其次是日本人……”
“這些人,雖然他們事實上是野蠻未開化的,而且在很多方面都和其實理性及自然法有著差異,因而必須像早期的希臘羅馬人受到耶穌的十二使徒召喚那樣接受福音的拯救。由于他們具有顯著的能力和人類智慧,我們必須通過他們在上帝幫助下的自我思考來把他們爭取過來,使他們皈依天主教。”
“如果我們堅持用武力和強權去使他們歸順于基督的話,只會使他們徹底遠離基督教的行為準則。”
“在人們對與明國開戰的看法是極其荒謬的,我不認為對中國之戰是合法或公正的。”而稍后又說:“在那里政府和人才都如此之多,而且還有工業和財富,無數人民的力量以及堅固的城防等等,一場戰爭必定會對導致最嚴重的破壞以及對于基督徒的可怕的誹謗和詆毀。”
當臺下議論紛紛時,他高聲說道:“現在就事件本身來看,我無法接受這場戰爭的合法性,也不能對由于這場戰爭而造成的無數損失引起的任何事情負責!明國、日本的戰爭問題是不一樣的,與美洲戰爭有高度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