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雷拉軍團和印第安,就是你們說的土民,打起來了。”
阿爾曼薩的話對邵廷達來說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他瞪著一雙銅鈴眼問道:“是埃雷拉,不是新西班牙,不是貝爾納爾?”
這不對啊,不管怎么想,邵廷達都覺得一旦新西班牙失去掌控,原住民應該聯合埃雷拉以及另一個混血軍團,攻打貝爾納爾才對!
好端端的,招惹埃雷拉做什么?
“貝爾納爾感到對抗明軍兵力不足,南面冒險派出所有船艦去秘魯運來三個混血兵團,一面派三個軍團各自在管轄范圍內征召印第安人加入戰爭。”
阿爾曼薩看著邵廷達頓了一會,意識到明國將軍滿面迷茫,拍手道:“這意味著叛軍全面收縮防御!放棄秘魯總督區,全面將控制區域縮小在三個軍團的管轄區域之中。”
邵廷達實在看不出阿爾曼薩為何這么興奮、這么快樂,他急切地問道:“納爾什么時候把戰船派去秘魯的?”
嚴肅的神情沖淡了阿爾曼薩的喜悅,他頓了頓說道:“十,十天以前?”
“這稱不上好消息。”
邵廷達緩慢而小幅度地點頭,甚至臉上還有一點沮喪,他轉頭對病秧兒道:“二十天,我們走不到撤退營地。”
他們走不到撤退營地,秘魯三個軍團的西人援軍卻能趕回阿卡普爾科,這意味著他們將會在一個月后面臨兩萬西班牙軍隊的包圍。
除此之外,貝爾納爾還要招募數不清的土民為他作戰。
病秧兒的臉上沒有絲毫溫度,牙關輕咬,點頭道:“父親,他們的敵人不是我們,是在為同大明作戰做準備。”
貝爾納爾不是為擊敗前軍艦隊這兩千余盤踞在分界半島的假想敵作戰,甚至都不是為了擊敗整個東洋軍府,甚至與東洋軍府作戰都不需要如此做派。
邵廷達對阿爾曼薩問道:“納兒是不是還向西班牙求援了?”
“他沒有。”阿爾曼薩頭搖得非常果斷,道:“西印度委員會向國內求援了,不必擔心他們。”
形勢在阿爾曼薩心里非常樂觀,他輕松地說道:“國王陛下連那些土耳其人都能議和停戰,這個時候不會愿意與明國開戰的,尤其在先收到我的信的情況下,等宮廷使者過來,他們這些叛軍就該被送到火刑柱上燒死!”
“但他們被燒死前你就先被燒死了,你們六個軍團的編制,你應該比邵某更清楚。”
邵廷達抬起兩根手指:“兩萬人!”
他心里沮喪的情緒已經過去,之所以語氣不快,是因為他覺得阿爾曼薩不該像個傻子般盲目樂觀。
“最重要的事將軍還不知道,可別被他們的兵力嚇住,兩萬人是一個月后整個新西班牙的兵力,但在現在,不是這樣。”
阿爾曼薩依然愉悅地對邵廷達解釋道:“三支軍團在各自管轄地募兵,說明軍團活動范圍沒有變化,至少在墨西哥西北,將軍面對的只有埃雷拉軍團,現在他們在和土民作戰,擊潰其主力的大好機會。”
“這只是將軍的第一個優勢,第二個優勢在于將軍已對周圍地形、道路有所了解,我們知道他們在哪,他們不知我們在哪。”
“埃雷拉軍團三千兵力,將軍有一千八,兵力差距不大,而明軍非常能打仗,在關島,你們的林將軍用幾百人與兩萬人周旋,你們也一定可以幫助我擊敗這些背叛者!”
讓邵廷達感到最有趣的,不是聽上去西人混血埃雷拉軍團所遭遇的困境,而是阿爾曼薩以極其正常的心態接受并篤定地認為明軍比西軍強得多。
接近一半的兵力差距,都已經不算大了嗎?
駿馬載著穿戴明亮胸甲的北洋騎兵踩過林地,腐爛堆積的落葉柔軟,讓馬蹄每走一步都陷下方寸,馬背上騎兵握著腰間馬刀或攥著長矛短槍,自邵廷達身后不遠處的林間小道前行著。
馬隊之前是引路的斥候,持手斧與砍刀劈開灌木,為身后各隊開路。
馬隊之后則是前有驢騾的二輪炮車與火箭車,在密林中這些能縱越戰場的支援猛獸成了最難行進的東西,別人休息的時候他們要抓緊趕路,否則就會與大部隊脫節。
埃雷拉軍團與土民于東面開戰的消息對前軍旗軍而言最好的消息在于離遠一些的官道不可避免地會因此而疏于防范。
長途行軍對道路依賴極大,若在良好的道路網中,騎兵分散由百戶統帥,一日便能走出上百里路,可若四百騎兵同行,一日興許就只能走八九十里了,再加上步兵炮隊,大約還能保持日行五十里的速度。
但要沒了騾馬和道路,炮隊就是累贅,沒有道路,除非在平原上,否則馬隊也很難快速移動。
當邵廷達重新問起埃雷拉軍團究竟因何與土民見仗,阿爾曼薩才終于表現出像個西班牙人的立場,道:“那個混血愚蠢的像個法蘭西人,貝爾納爾讓他招募盡可能多的印第安人,他去招募就好了,一個部落不行就招募另一個部落,總有愿意為西班牙作戰的。”
西班牙人與法國人打了幾十年仗,勝多敗少,這個時代他們極瞧不起法蘭西人,甚至這個國民名字也已經在語境中引申為愚蠢、粗魯、低下的意思。
“可他不是這樣想的,雖然他看不起印第安人,心里還覺得自己是印第安人的老大,也覺得我們這些半島貴族認為他們是印第安人的老大,嘁!”
阿爾曼薩嗤笑一聲:“他也不想想,他們連自己的同胞都不尊敬,我不單單說的戰爭,在我們與印第安人的戰爭中,因早期新貴族出身低賤,在這里做過許多不好的事,但在和平以后,我們雖將印第安人當作為西班牙工作的下等人,卻也只有少數人會虐待他們。”
“阿科斯塔修士甚至組織教士向新西班牙施壓要給予印第安人與我們相同的權利,我們是無所謂的,最反對的恰恰是那些混血。”
“如此低賤的靈魂,就算是天主都救不了他們,我們怎么會認為他們是印第安人的首領,也許在明國人看來我們對印第安人是壞人,但真正的半島貴族一樣尊敬迅捷的長腿鷹那樣的印第安英雄。”
“有幾個印第安首領不能理解新西班牙的政局變動,認為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兄弟之間的事情,他們不愿插手,正如印第安部落與部落之間的事不希望我們插手一樣,這依照他們的思想非常正常,去找愿意幫助貝爾納爾的部落就好了。”
“結果埃雷拉那個‘法蘭西人’把那幾個部落酋長找去殺了,不但破壞了貝爾納爾的計劃,也釀成更大的禍患,現在墨西哥北方的各地部落對他們都不尊敬,企圖借機對抗。”
“我有預感,這會讓新西班牙損失慘重,或許等塵埃落定,我依然需要明軍的協助,知道么,我指的損失慘重,就是請明軍為我收復失地的付出——我聽說陳將軍是邵將軍的哥哥。”
阿爾曼薩望向林間行進的炮隊與即使兵力薄弱依然趾高氣揚的騎兵,對邵廷達道:“這次的事情過后,陳將軍一定會,獅子大張口,你們的話是這么說的吧?”
“我只有一個條件,先前合約中保障哈布斯堡王室的利益,一定要保障,我的國王需要這筆錢與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