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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春寒

  阿卡普爾科東部的峽谷前線明西兩軍仍在對峙,自大明駛來的冒險家靠岸阿卡普爾科,激起岸防鼓聲不絕。

  陳沐在白墻橘瓦的西式港務衙門的二層陽臺眺望港口,四艘船在巡岸民兵的指引下緩緩入港停靠,近二百人背負行囊以茫然的神情結束他們漫長的漂泊。

  所謂巡岸民兵,是由港口村落原住民在里甲制度下集結出的青壯,每一百一十戶為一里,有十戶里長,余下百戶名為甲首,管代里中鰥寡孤獨的畸零戶,民兵便自其中選出。

  平時一里有一名在職里長率十名甲首充當差役;待到戰時則全民皆兵,一里十名里長皆在職,各率十名甲首,一戶出一丁,保衛鄉里。

  在編制上陳沐也并未照搬明代早期的里甲制度,在這基礎上每十里增設一小旗北洋旗軍,名為里教官隊。

  里教官隊脫離行伍屬縣衙編制,平時教授里中百姓習戰、傳播教化、管理治安;戰時各旗軍臨時升任民兵小旗官,里長任副旗,由原里教官小旗擔任職守軍官,統御一千民兵受縣令節制,肩負巡防、安民、守御諸職。

  現在就是戰時,港口村落有兩千余戶百姓就有兩千余民兵,這些人大多數不曾接受過軍事訓練,不論陳沐還是他們自己都知道他們并無與西人一戰的能力。

  之所以設立這樣的編制,只是為安撫百姓人心,給原住民壯膽,也為防止有心人趁此時機作亂罷了。

  沒過多久,一名右臂被繃帶吊在胸口的里教官隊員跑來港務衙門,正要向職守旗軍報名被樓上陽臺的陳沐止住,干脆對陳沐報告道:“大帥,是山東來的四名商賈及隨從,還有搭船過來的工匠與農戶,還有兩個教書先生,在當地過不下去跑來討生活。”

  “四條船都是山東臨清新造的海船,不過……船上有好些兵甲刀矛與弓銃。”

  陳沐認得這個如今歸屬教官隊的旗軍,現在用兵之際,能打仗的旗軍即使不在前線也在這邊駐屯,能派到縣衙的都是受了傷不輕也不重的,不好說他們幸運還是不幸。

  說不幸吧,再重些就是不能再上戰場甚至會死,可說幸運吧,又要至少養仨月傷才能行動自如。

  “兵銃?你在下面等等。”

  陳沐快步走下小樓,下去這才細問道:“怎么回事?”

  能說清的話,就不用這旗軍跑過來匯報了,就是因為他拿不定主意這才過來,道:“兵甲能武裝三十余人,大多是倭國甲具,但看他們不像倭人,由麻家港那個養老羆的百戶帶到這邊,小的問不出什么,他想得到準許拜謁大帥。”

  所謂老羆則是熊,養老羆的百戶麻家港只有一個,陳沐腦子里自然有些印象,道:“是面上有疤姓周的百戶吧?那可是個老兵了,不用讓他過來,走,跟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知道是麻家港周百戶帶來的人,陳沐心里的疑惑少了許多,也很放心,干脆朝港口關閘走去。

  所謂關閘不過是明人的言語習慣,港口既無關也無閘門,只是在棧橋旁有兩個能駐扎一小旗旗軍的小塔樓罷了。

  教官隊為防備這些靠岸百姓可是費盡心思,眼下為看守不到二百人,周圍已經聚集了近四百民兵,遠處還有旗軍帶著增援趕來,完全是畫蛇添足。

  在陳沐看來,就港口塔樓駐防的兩個小旗足夠防備他們,即使有什么問題,二十二個裝備精良的北洋旗軍在面對沒有鎧甲鳥銃的敵人時完全能以一當十。

  民兵有披單衣端長矛,有穿汗衫而持長弓,有赤足按腰刀,也有或著明軍制式衣甲或西軍鎖甲,持明刀西劍者不一而足,將二百余渡海而來的百姓圍在港口棧橋。

  不過這些百姓不慌不忙,有的坐在原地歇息,有的大膽地大量周遭環境,畢竟本身就不是敵人,少數眼中閃躲畏懼的,多半本身在渡海之前就非良人,人群里幾個這樣的人都低著頭唯恐別人發現發現他們。

  可實際上在陳沐看來,這種欲蓋彌彰的模樣正是讓他們一眼就從人群里顯露出來。

  怕什么?

  最前頭可有身著遼東軍精兵鎧甲戴著北洋頭盔的周君安牽熊按刀立著,有什么可怕的?

  陳沐的親兵開路,兩旁鼓噪給自己壯膽兒的民兵當即噤聲,各個行禮閃開一條通路,這的百姓大多漢話還未學全,但行軍禮的動作倒是學得挺快。

  眼見陳沐自人群中走出,在熱帶穿寒帶甲衣熱出滿頭大汗的周君安頗有幾分受寵若驚,臉上的傷疤顏色似乎都更紅了些,連忙拜倒拱手道:“卑職周君安,拜見大帥!”

  陳沐抬手的動作才做到一半兒,就見周君安轉頭對他牽著的熊兵小聲命令道:“瘸兒行禮!”

  周瘸兒比陳沐在麻家港時看著又壯了幾分,顯著特征是那頂戴盔槍的遼東盔已經小了,像頂瓜皮帽歪歪斜斜地扣在熊頭上,似乎是能聽懂周君安的話一般,提起倆前爪高高舉著再放到地上,熊頭一點,頭盔便砸落在地,看得眾人忍俊不禁。

  不過盡管這會兒的周瘸兒仍舊憨態可掬,可沒人敢小看它,從小東西長到大家伙,如今體重已過百斤,能輕易從背后將人撲倒不會有人忘記這是一頭猛獸。

  陳沐笑笑,這周君安也有意思,給熊起名叫周瘸兒,他抬手接著將自己沒說完的話說完,道:“起來吧,北洋軍不興拜禮,這些山東百姓是怎么回事?”

  周君安起身,身后自有旗軍給周瘸兒戴好頭盔,他轉頭望向岸邊的百姓,疤面帶著些許憐憫,回頭抱拳道:“去歲冬季山東大寒,諸縣積雪數尺,擁門塞巷,畜多凍死人有凍斃,田不能耕人不得食。”

  “正逢有商賈工匠王朝佐造海船欲赴亞洲行商,登船者絡繹不絕。”

  這個年代氣候反常對陳沐來說已是尋常,廣東都能草木皆冰,更遑論山東了,他舉目向那些百姓望去,緩緩頷首問道:“官府可有賑災?”

  “有,據說陛下于去歲冬月便著戶部調撥京運四十萬石米糧入山東,以備今年春寒大雪桃李無花,對,還指派北洋募兵官去山東,今年的北洋軍只準募山東兵,號一人應募全家吃飽。”

  還有這操作?

  陳沐眉頭皺起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萬萬沒想到北洋募兵也成了皇帝賑災的手段,不過想想,遇上災年,北洋旗軍的階梯式豐厚軍餉確實足夠養活一家人,而且還是養活丁口眾多的一家都綽綽有余。

  “混編地方兵源的想法落空了,不過這也并非壞事,自古齊魯多義士,他們船上的倭兵甲具是怎么回事?”

  周君安聽到陳沐問這個,突然頓了頓,接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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