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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綢袍

  同樣在萬歷六年的冬天,遠在國土萬里之外的加勒比海,明朝人第一次與荷蘭人近距離接觸。

  當然,這個時候他們還不叫荷蘭人,而叫尼德蘭人,由于反抗西班牙統治的戰爭一次次失敗,李旦在波多黎各附近海域航行時見到的這艘略顯單薄的尼德蘭商船懸掛著西班牙船旗。

  在他身后懸掛白十字百合花旗的三艘法蘭西船則在此時顯得兇神惡煞。

  李旦接受巡防加勒比海時鄧子龍是如何轉述來自西班牙的邀請?加勒比海上除了懸掛西班牙旗幟的帆船,其他船艦全是海盜!

  毫無疑問對西班牙人來說他們是海盜,來自十六世紀整個世界最容易被忽略的海上強國法蘭西的海盜。

  李旦端著望遠鏡,遠遠望著海面上追逐的船艦,對身旁陸師參將袁自章道:“一艘西夷商船,船上并無銃炮,船速極快向我開來,至多一刻便會進入射程。”

  “在他后面有三艘海盜船,后面兩艘是西葡兩國早年常見的卡瑞克帆船,李某估計船上炮不多;前邊那是個什么怪玩意兒,有點像蜈蚣船,但要大,有很多槳、船頭有一圈炮管伸出來……算了,你自己看吧。”

  李旦撇著嘴將望遠鏡遞給講武堂出身的武舉人,搖搖頭道:“這玩意生得真是丑極了。”

  袁自章接過望遠鏡,展現在他眼中的是一艘明朝人從未接觸過的單甲板槳帆戰艦,其實和陳沐起家所獲蜈蚣船是一種船形,都屬于地中海加萊戰艦,唯一區別便是這艘船更大、火力更猛。

  在講武堂科班出身的武舉人眼中,這艘船艦的各項參數入眼便有了規格,他在觀察中用緩慢的語速說道:“船長十四至十六丈、單層火炮甲板、甲板之上備木質頂棚,有三桅大帆,甲板左右各有炮四門……圓艏樓另有一圈火炮,約為八門,尾部。”

  說著,袁自章將望遠鏡遞回給李旦,道:“尾部或許有炮棚另備火炮,整船火炮應在十六至二十四門之間,如果要截住他們,現在就該準備搶上風了。”

  袁自章雖不清楚這種橫行地中海的加萊戰艦有什么特點,但對它相似的弟兄蜈蚣船非常清楚,那是近海戰艦,依照其數不清的船槳不難預料,船里很可能有超過二百名水手。

  這樣的船就不該出現在這,他甚至可以去猜測,大蜈蚣身后跟著兩艘胖肚卡瑞克船艙里一多半裝的都是淡水,而且現在很可能他們在船上準備的淡水也快被喝完了。

  “這艘船作戰時跑得比我們快,我們抓不住它,要想讓它不跑,就要先抓住后面兩艘大肚船,那個可跑不快。”

  李旦看著越來越近的四條船,皺眉思慮著要不要攔截他們,最后自己也沒有主意,對袁自章問道:“一艘甲子艦,能跟他三條戰船打?”

  “不接舷,可能會受些損傷,不過沒有大礙,他們的炮多為佛朗機,不如鎮朔將軍有力,拖住兩條胖艦不在話下。”

  袁自章所說的胖艦是威武的卡瑞克帆船,在廣州講武堂,卡瑞克與西班牙式蓋倫船因為體型龐大被學員戲稱為‘歐羅巴二胖’。

  “那艘大蜈蚣,想辦法先燒了它的帆,海上沒帆它走不遠,康古魯麾下三艘福船接舷,應當能將船奪來!”

  提起那拉康古魯,參將袁自章眼中不自覺帶著笑意,亂世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倭兵在局部戰斗中異常悍勇,而女真兵則毫無疑問比他們更加勇猛。

  與戰場上的勇猛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康古魯部勇士坐船出海帶來的一路哭號,白山營真有在天津登船離港,戰船駛出渤海便抱著桅桿一路哭到麻家港的。

  無邊大海是恐怖的,盡管跟他們一起的移民哭聲更壯,但相比之下經歷長達四至六個月海上訓練的北洋旗軍表現出極高的淡定,這事到現在還讓大明加勒比海聯合艦隊二營四將之一的那拉康古魯抬不起頭來。

  不過現在好多了,至少白山營在海上已經能熟練跳船了,其實如果扶桑營在的話跳幫接戰的效果會更好,可惜此時扶桑營正在波多黎各的西班牙城堡里休整,跟隨甲子艦的只有白山營兩艘四百料鯊船與六艘福船。

  就在二人下令船隊擺開陣勢搶占上風準備接戰時,四艘船艦也越來越近,似乎是法蘭西海盜發現遠處的明軍艦隊,竟緩緩收起船帆減慢航速,看樣子要放過他們的獵物。

  靠著船舷的李旦首先發現海盜們這種做法,這令他高興地抬手指著遠處轉頭對袁自章笑道:“懂事兒!要不就饒他們一命吧。”

  袁自章端著望遠鏡看著卡瑞克帆船放下小艇,舉著白色十字架百合花旗的小船朝這邊緩緩開來,三艘大船在后面擺出以大蜈蚣船為中心的突擊陣形,他轉過頭對李旦道:“恐怕長官要失望了,他們看起來沒打算跑。”

  果然,掛著西班牙旗的尼德蘭商船經過明軍艦隊緩緩下帆,法蘭西的小艇也離甲子艦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不遠處,船上披掛胸甲的水兵驚喜地用不同的言語大聲喊道:“你們是中國大汗的艦隊?太好了!”

  “你們是從哪來的,在新大陸有城市?”

  李旦一聽這話,他根本不知道為什么船下邊這個法蘭西海盜這么高興。

  說起來挺尷尬的,在大航海時代,所有國家開始大航海的初衷都為同一件事——尋找中國,尋找去中國的路。

  只有中國不是這么想的。

  小艇上的士兵哈哈笑著,仰頭喊道:“如果你們帶我去你們的城市,我們就放過你們,不過你的絲綢衣裳得留下,所有絲綢衣裳都得留下。”

  李旦揉著臉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對袁自章道:“看來我們的舷窗沒打開,這個乞丐還敢要我的衣裳。”

  他嗤笑一聲,扶著船舷對下邊的法蘭西水兵問道:“你要我的衣裳?沒問題,你想去我們的城市做什么?”

  “你們要送我去見你們的大汗,簽一個自由貿易契約,我們的船能停靠在你們的港口、讓法蘭西在那建立商站、去你們的城市收購貨物,還有你們的船不準去法蘭西。”

  船上的北洋旗軍看他像看傻子一樣。

  袁自章都氣笑了,他對李旦問道:“將軍,你打算怎么做?”

  李旦還真把他的絲綢袍衫脫了,往腳底下隨手一丟,邊對袁自章道:“打仗的事我不如你就不插手了,我只能振奮一下士氣,后邊就靠你了。記得這個人,晚點我把袍子燒給他。”

  “傳令艦隊,告訴白山營,第一個登上那艘蜈蚣船的賞銀一百兩,一顆首級賞銀十兩、鎧甲一領,誰把船給我奪來,賞銀二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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