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在這個時候太想念林阿鳳了。
雖然好幾年都沒有林阿鳳的確切消息,不過他知道林阿鳳就在阿拉伯海一帶重操舊業,干著他惹怒周邊諸國的老本行兒。
盡管東洋軍府有大量無所事事以至淪落為民兵教官的精銳北洋軍,但北洋軍不是搞破壞的好手,何況這與他們的思想不同——北洋軍是一支擁有崇高目標的部隊。
他們每個人都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能讓大明每一個百姓過得更好,也能讓這天下所有受列國封建主壓迫的百姓過得更好。
他們堅信的事是沒錯的,但問題出在他們的統帥陳沐并不崇高,所以他只能保證前半句。
他只想讓歐洲被戰爭摧毀。
如此一來不論戰爭的過程還是重建的過程,大明都能從中汲取到足夠的養料,以變得更加強壯富有,奠定此后數百年天下大勢。
不過現在,陳沐的當務之急是等著尼德蘭商人蘭姆的二十二門火炮運抵常勝縣。
去年十一月,李旦在加勒比海救下蘭姆、擊沉法蘭西海盜船艦兩艘,在商船中查獲二十二門火炮,不過李旦并未將蘭姆及其船員殺掉,只是將船艦及收獲扣押在波多黎各。
另外派遣快船自潮濕多雨的墨西哥灣名叫韋拉克魯斯的廢棄漁港登陸,從駐軍在那的西班牙小隊手里半借半奪的弄了兩匹快馬,一路穿過墨西哥城將消息遞送常勝東洋軍府。
陳沐的回應很簡單,讓李旦繼續把人扣在波多黎各,但要派人將二十二門火炮運到常勝縣,這是個艱巨的任務。
火炮不像普通貨物或是兵馬,除非是歐洲那種鍛鐵佛朗機,否則都不是人力能搬動的。
佛朗機在這個時代的歐洲被叫做‘寇非林’即‘Culverin’的音譯,意思很簡單就是長管炮,跟加農炮意思差不多,加農的‘a’也是管子的意思。
后來人們把榴彈炮用意譯而加農炮為音譯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管子炮太難聽。
到后面歷史上明朝得到并仿制的紅夷大炮也可以叫寇非林或加農,但這個時代,除了尼德蘭,歐洲沒人會做那樣的重炮,這也是為何歷史上英西大海戰西班牙船載火炮平均磅數為17磅,而英國船載火炮平均磅數為7磅的原因,因為英國人在這一歷史時期船上只有佛朗機。
陳沐想要瞧一瞧尼德蘭火炮的做法,除了射石炮,他想看看重型火炮是什么模樣。
提到荷蘭,誰都會想起‘海上馬車夫’這個詞兒,一介小國在短時間里承前啟后,夾在西班牙與英格蘭兩個海上霸主間縱橫百年并一度統治世界大海,陳沐對這個時期的尼德蘭人有很大的興趣。
尤其在聽說了那個叫蘭姆的商人面對海盜追擊寧可一路逃竄也不動用貨倉里嶄新的火炮之后,他對尼德蘭人的興趣更加濃厚了。
對陳沐來說,要了解一個地方,先看他們的船、再看他們的炮,船和炮,是衡量一個國家工業能力或者說國力最直觀的標桿。
蘭姆的商船通過李旦的信陳沐已經大致了解,那確實是一艘平淡無奇的商船,但因為它是這個時代的商船,又顯得太特殊了。
沒有火炮臺,船殼很薄,只載貨不運載武裝,船速很快,就像李旦對這種船的評價‘要錢不要命’。
當然,它的造價依然比福船貴得多,但如果以歐洲商船的標準,一艘這樣的船造價恐怕只有尋常商船的一半,如果算上武裝的花費,一半都不到。
剩下的就看尼德蘭鑄造的火炮了。
但這有點難。
從墨西哥灣到常勝有兩條路,穿過墨西哥城的官道好走但不安全,經由麒麟衛走山路抵巴拿馬裝船運輸至常勝的路要安全,但不好走。
如果走后面這條路,陳沐很可能要等見到北洋三期旗軍抵岸后才能見到他想見的火炮。
想想就知道,馬拉人拽走高山上掘出的路,況且潮濕多雨,說實話如果有可能的話陳沐不希望任何人在那條路上行走。
走墨西哥城的路線,就要防備著西班牙人搶炮,真被搶了把罪行推到海盜或原住民身上,陳沐除了開戰也沒別的手段懲罰西班牙人,偏偏他不想開戰。
那就只能向西班牙人尋求幫助了。
一封書信送抵墨西哥城,楊廷相出面拿著書信與阿爾瓦公爵交涉,最終讓西班牙派出一個連隊三百步兵與楊廷相的三百旗軍看護火炮一路西行。
即使這樣,火炮還是在路上走了兩個月才送到明西邊境,隨后又用了半個月才走到陳沐眼前,連同火炮一起的還有二百多頭嗷嗷叫的西班牙驢子。
西班牙人在新大陸弄了很多驢子,給它們穿上好看的小衣裳,來提升軍隊的后勤能力。
在接收墨西哥城以西地區時明軍已經從西班牙人手上接手不少來不及撤走的驢子,現在陳沐一樣沒打算把這二百多頭驢子送還給阿爾瓦公爵。
他挺喜歡這些穿著紅紅藍藍衣裳的小毛驢。
轟隆的炮聲在常勝縣北方山坡炸響,陳沐對牽著毛驢不知該如何回復的前線旗軍道:“你們押二十五匹絲綢回去給阿爾瓦,就那些素色沒有任何明紋、暗紋的,一匹毛驢算兩千通寶,我認為這個價格很公道了,就說我需要這些毛驢。”
剛交代完這件事,趙士楨帶著一名年輕軍器局匠人走來,對陳沐道:“大帥,二十二門火炮都是陸戰炮,最小的三斤多一點兒、最大的將近十四斤,咱的炮彈都稍小點,不過塞上墊木都能打。”
趙士楨扭頭看了一眼匠人,這才接著對陳沐道:“這是常勝軍器局鑄炮甲廠的鑄炮匠,火炮我是看不出跟咱的鑄鐵炮有什么區別,但他說跟鎮朔將軍造法不一樣。”
陳沐看著趙士楨身后有些拘謹的鑄炮匠人,遠處火炮接連打放的巨大聲音有些震耳朵,他問道:“有什么不一樣?”
“他敲了敲,認為炮不是一體鑄成的,只是在外面澆了一層鐵,里面是不是銅沒人知道,要想知道里頭是怎么做的,得先把炮打炸了……旗軍正測著火炮參數。”
趙士楨看向陳沐,小聲問道:“大帥,要不等會挑兩門炮測測耐用?”
陳沐抱臂在胸沉吟片刻點頭,看向遠處的炮兵測驗場地,道:“砌上三面厚墻,讓炮兵小心點,一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