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不,南洋上成名已久的鐵甲艦重現海洋。
向南航行的正是鄧子龍的座艦,那艘有被陳沐起了像鬧著玩一樣名字的‘神之子’號。
不過鄧子龍并不在艦上,這支由三個千料艦編隊、十八艘戰艦組成的艦隊受參將盧楓率領,領受東洋軍府調令率軍士一千四百,一路乘風破浪橫行沿海,駛向東洋軍府認為的巴西總督駐地里約熱內盧。
盧楓是廣州講武堂山長、抗倭名將盧鏜的族孫,從講武堂畢業后跟隨北洋旗軍一同抵達常勝,后以參將領指揮僉事,掌麒麟衛海防。
軍府給他們的調令很奇怪,說是巴西總督駐地局勢混亂,要他們去保護當地商賈百姓。
盧楓領到命令時腦子都蒙了……東洋軍府跟巴西都不通商,他們在里約熱內盧哪里有什么商賈百姓,就連有限的兩次交往都是巴西葡人自己跑過來,完事還帶多少貨來帶多少貨走,幾乎沒有來往。
而且給他的調令,三個千料艦編隊,這和南洋軍府時期的巡海艦隊編成方式一樣,一個編隊六條船,三條糧船、兩條五百料戰船,一條千料戰艦。
這種編成方式不是為作戰或遠征,而是為將一片海域牢牢掌握在手里,任何時間都有一個編隊在港口休息、一個編隊近海巡邏、一個編隊沿海巡邏,滿編制一千八,沿海六七百里盡在掌握。
是巡邏自家沿海才用的編制。
調令下的又急,根本沒給盧楓多少準備時間,基本上他接到離港的調令,最后時限就剩三日了。
可是讓他用了好大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忙派部下四出,在麒麟衛海港挨家挨戶叩門,就問一句:想不想去巴西做買賣。
他覺得吧,既然東洋軍府說讓他們去巴西保護商賈與百姓,那巴西就一定有大明的商賈與百姓,就算沒有……他帶過去點兒不就行了?
麒麟衛早年為李旦與陳九經駐軍之處,帶了大批來自大明的商賈在這邊討生活,最有名的就是李旦和史小樓,他們和一眾閩廣商賈一齊在麒麟衛投資了岸防工事與炮臺燈。
想找幾百個商賈不容易,但找些商賈家眷易如反掌,這幫子商賈子弟平日里就在家幫忙接貨,等著商船返航往上卸貨裝貨,本事上都沒學到家,卻也都有一顆向往遠航做出一番大富貴是心。
盧楓的兵一去敲門,后面的事幾乎水到渠成。
百十個商賈子弟、百十個當地百姓,甚至還有一些喜歡跟著大明移民到處跑的原住民百姓,頭一次乘坐過去只能遠遠看著的明軍大戰艦,在招搖的鶴翼帆下隨海波起伏,一路直走里約熱內盧。
值此敏感時間,明船南下的消息把巴西沿海各個港口、殖民地嚇壞了。
不過真正接觸起來倒也沒看上去那么可怕,沿途他們每次停船,都有老兵帶著年輕的小商人們上岸尋找葡萄牙商人與莊園主,在攥著十字架的莊園主戰戰兢兢之下,操著并不熟練的葡語逐一打聽當地特產,并依次取出幾樣隨船商品供人展覽,詢問價格。
人們從害怕到喜悅,召集奴工從種植園里搬出一樣又一樣貨物,好不容易生意談到賓主盡歡……這些大明兵頭抬手一招呼,一票年輕商人們跟著就走,叫都叫不會來。
直到他們抵達里約熱內盧。
這里的葡兵可比別的地方要謹慎的多,每個人都知道大明東洋軍府陳將軍的使者已經在這里干等三個多月,誰都不敢怠慢。
不論是先前的使者還是如今的艦隊,都不能怠慢。
平心而論,陳沐的使者在里約過得還不錯,葡萄牙人在這最大的官只是一個書記員,專門負責把東洋軍府的要求編成書信送往薩爾瓦多。
他自己什么事說了都不算,所以使者在這干什么他都不敢管,只求使者老老實實在這呆著,然后應有盡有。
不論缺什么、不論想要什么、不論想干什么,全都照顧周到。
這其實不是葡萄牙人的習慣,只是他們也沒別的辦法……如果這個使者是法蘭西人或英格蘭人,他們理都不會理睬,沒準還會把這個人綁到船上,待開離岸邊數十里后丟下去喂魚。
別看這會法蘭西在地圖上大,但真打起來慫得不行,他們派到這邊想要搶占巴西殖民地的船隊已經叫葡萄牙人滅了好幾撥,連所謂的南極法國都沒干沒了。
可這個使者是大明人。
這甚至與大明是否強大都沒有關系。
大明不像法蘭西與英格蘭需遠渡重洋,他們隨時能開上一條船來到沿海,搶上一通揚帆而走。
這與戰爭不同。
正好像大明曾面對的南倭北虜,北邊的游牧民騎著馬越過長城南下搶掠離去,南方的倭寇自海上來想搶你哪兒就搶你哪兒——這是沒有辦法根治的問題,除非發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戰爭。
讓葡萄牙人不到兩萬的巴西總督區向東洋軍府發動一場戰爭?
和直接集體自刎的區別無非只在于一個快一個慢罷了。
遠遠地看見戰船編隊航行過來,里約兩座炮臺的六門火炮向海上鳴炮示警,隨后明軍戰船向南繼續兜轉,六艘糧福船緩緩靠岸,向港口言明商賈來意并展示貨物,商人們在一隊旗軍的保護靠岸下船。
緊隨其后,一艘五百料戰船駛入港口,義正言辭地提出所有戰船需要進入海灣停靠,保護商賈正常貿易。
在盧楓眼中,這一步驟其實完全可以省略。
港口岸防炮只有六門佛朗機炮,這些東西夠做什么用?甚至還不如一艘五百料戰船的艦炮火力足,尤其在港口駐軍甚至連五百人都不到的情況下,攻下這座港口幾乎毫無難度。
所幸,港口守軍并未逼迫他下達進攻命令。
明軍登陸后大搖大擺地收繳了六門佛朗機炮所在的岸防陣地,向總督府下達來自東洋軍府的聯防命令,然而……總督并不出來。
一直到盧楓命令部下帶著足量的火藥打算埋在總督府外墻四角,把這個復雜的建筑外墻掀個干凈,巴西總督的書記員才帶著厚實的硬紙板本垂著腦袋緩緩走出了。
被蒙在鼓里的明軍才終于知道……巴西總督,真的不在里約熱內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