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來說的算錯,并非算錯援軍日子,而是算錯了雙方援軍規模。
東洋軍府會派遣援軍么?這多半是會的,但他們派來的援軍會很多么?
恐怕夠嗆。
但他們的敵人很多。
如今普利縣是舉世皆敵,再多援軍也比不上英格蘭就近征召部隊來得快。
巧合的是城外的普利茅斯伯爵查爾斯也是這么想的。
普利茅斯發生的一切一直吸引著整個英格蘭上流階級的眼球,不論是瘟疫還是此次叛亂,相對而言人們對后者更感興趣。
并非擔心,只是更感興趣,人們在嘲笑大明商人的不自量力,他們對英格蘭的滲透才只有兩三年,就迫不及待借瘟疫的機會煽動市民叛亂,這樣的事就算在海狗冒險家的眼中也不夠明智。
英格蘭對國與國之間的軍事干涉極為熟悉,盡管英法百年戰爭早已結束,但英法之間的矛盾始終未能妥善解決,至大明正德年間,國內久亂初定的英格蘭選擇聯合歐陸強國西班牙對抗法蘭西——這只是好聽的說法。
實際上亨利七世時期的英格蘭幾乎可以看做是西班牙的仆從國,正是借著西班牙的威風,才使得亨利八世積蓄力量跨海向法蘭西用兵數次,但這樣的努力皆是無功而返,不過在戰爭中他們從西班牙人身上學到火槍戰術、也從法國人那學到火炮戰術,正是這些讓英格蘭重視工匠、發展商業。
至嘉靖隆慶之交,菲利普對英格蘭王位的野心使翅膀硬了的歐洲島夷受氣包試圖擺脫累贅,意識形態分歧便應運而生,英格蘭發展出新教,并借此對內保持政權穩定,對外試圖干涉法國宗教戰爭。
不論被干涉還是去干涉他人,他們都有著豐富的經驗。
而在戰爭技術上,盡管吸收了部分長矛、火繩槍、火炮的步兵技術,但英格蘭依然與歐陸強國有極大差距,差距不在器械而在傳統封建兵制上,英格蘭沒有直接隸屬于王室或者說國家的常備武裝,這一點不論西班牙菲利普的方陣軍團還是法蘭西瓦盧瓦王室的法令騎士團都早已實現。
相較西班牙的中央集權式方陣軍團,土地貴族在西班牙的生存空間極小,法蘭西則相對落后。
法國的兵制同樣受限于大量土地貴族封邑征召,因此瓦盧瓦王室另辟蹊徑,以雇傭軍團為戰爭主體,以此來更好的使用步兵方陣戰術。
當然英格蘭的差勁也是相較而言,他們只有少量的本土雇傭軍,主要以貴族征召兵主要作戰力量,長矛、火槍、火炮、鉤鐮、戰斧、長弓混編作戰,新與舊的結合。
后來的人們常說文藝復興之后近代軍隊出現,近代軍隊標志性特點既為國家軍隊,事實上國家軍隊跟近代軍隊毫無關系,軍隊屬于國家,僅僅跟這個國家的集權能力有關。
集權相對應的不是民主,而是分權。
秦朝后的中國、曇花一現的羅馬,都是國家軍隊,前者大多數時間是國家擁有軍隊、后者大多數時間是軍隊擁有國家,但都是國家軍隊。書包 只有分權,地方權力過大,才會國家無法擁有軍隊,比方說封建體系下的歐洲。
英格蘭就處于這種制度之下。
此時此刻,包括普利茅斯所在的德文郡,相鄰的三個郡伯爵都收到消息,集結領地貴族,子爵、男爵與騎士們穿上最靚的鎧甲、帶上最美的妓女與最好的酒、騎著最雄健的馬兒搜羅村子里的流氓、醉鬼、伐木工、獵人,促成最酷的烏合之眾,開赴普利茅斯。
站在普利茅斯城下,哪怕圍城營地像市場一樣混亂也不會有任何人感到擔心,他們確信城中叛軍不敢出城作戰……假使他們真有這樣的膽子,早就在軍隊集結過程中出城迎戰了,那個時候他們不出兵,這個時候更不會出兵。
人們興高采烈,從別的領地趕來的貴族們好不容易出趟遠門,把軍隊往圍城營地一丟,就高高興興地招呼上幾名相熟的同僚,喜歡打獵的帶著扈從出去打獵、喜歡女人的就去附近村子流竄著尋找看的上眼的美婦人,還有喜歡搞破壞的心理變態去舉著火把四處晃悠,哪里順眼點哪里。
他們知道圍城時期到處亂跑可能會遭遇什么,但沒人會為此感到擔心。
別管在尼德蘭還是法蘭西,仗都是這樣打的,真正的會戰少之又少,十年都未必遇得上一次,戰役中出現的傷亡絕大多數都發生在遭遇戰,偵察兵、尋水隊、征糧隊、搶劫隊……這些少則數人、多則十數人的隊伍,在荒郊原野遭遇兩名騎士與三四名武裝扈從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團滅而騎士老爺們可能連點皮都沒擦破。
至于說攻城?
省省吧,沒人打算攻城,城里頭叛軍的兵還是挺多的,而且他們都聽說了大明的軍隊很能打,在陸地上把西班牙軍團都干沉了,沒人去找那不自在,天氣很好、他們的軍糧非常充足,圍著就是了,圍著圍著城里的叛軍就會投降。
哪怕那些大明商人不投降,城鎮市民也會因饑餓而受不了開城投降。
萬一他們不投降也沒關系,倫敦的女王已經下令,命令宮廷侍衛長、萊徹斯特伯爵羅伯特·達德利回到他的領地召集附庸與軍隊,從陸地向普利茅斯進軍;還有霍金斯爵士與德雷克,他們受女王準許在倫敦借船雇兵,也準備從海路返回封鎖港口。
羅伯特·達德利爵士可是個厲害的人,他的軍隊去過愛爾蘭也去過法蘭西,女王在把他派到荷蘭還是西班牙間舉棋不定,早在女王下令之前人們就知道最后派來平叛的一定會是他——直接去西班牙面對大明軍隊可能會讓爵士不太適應,但有了這次的經驗后面的事就好說多了。
反正城里也沒有明軍,有的只是一群大明的商人與他們的護衛罷了。
不過讓明商與英格蘭貴族都沒想到的是,普利縣在忐忑中沒等到城外英格蘭人的進攻,卻等到了援軍。
十二條從西面海上航來的福船靠岸港口,最先下來的人湯二,最早是個小偷,是陳沐專門指派到英格蘭出售火繩槍的軍火販子,他看著滿面期待的四名忠顯校尉哈哈大笑:“看看我給你們帶了誰,牧野太遠,為什么不直接從艾蘭王國搬救兵?”
在他身后,清一色赤色北洋兵服頭頂高胄的騎兵正從船上將他們的戰馬牽下來,為首將軍模樣的青年翻身下馬,胸甲與笑容都閃爍著光亮,他先是左右看看,掃視著這座混亂而破敗的城鎮,皺著眉頭嘀咕出一句:這就是培根的家?
緊跟著才對幾名自封的校尉抬手抱拳,道:“大明東洋軍府百戶、艾蘭王國泰隆衛指揮使應明,奉長官將令率二百北洋騎兵、三百旗軍前來協助守城,敵軍在哪,帶我去踏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