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爾馬克還在北方辛辛苦苦為部下籌集糧食,突然南邊的部下騎著馬跑過來告訴他不用再找糧食了。
伊斯凱爾城丟了。
勺子死在城外,馬維特兵敗被俘,當日天還沒亮,明軍已順著他們攻陷伊斯凱爾城時炸開的缺口進入城內,只有五十三個人逃出城去。
等他們和葉爾馬克匯合后,哥薩克僅剩二百七十人,遭遇前所未有的大敗,這下就連葉爾馬克也沒了辦法。
他們的當務之急并非奪回伊斯凱爾城,而是抓緊尋個能讓他們躲避寒冷冬夜的棲身之所。
隨伊斯凱爾城的幸存者北上,進入十一月的額爾齊斯河也從北方開始結冰,哥薩克們駕馭小船在河流兩岸快速行進的拿手好戲玩不轉了。
何況如今這片土地上船最多的人不是葉爾馬克,而是伊斯凱爾城的董一元。
他有大小槳舟帆船一百二十三條,帆船有八條槳、單桅懸掛方帆,能載兩個小旗及部分輜重航行;小舟有二到四條槳,能運輸半個小旗或一個小旗在河面航行。
能一次性運輸一千步兵或四百名全副武裝的萬歲軍騎馬步兵。
不過董一元也并不打算繼續追剿哥薩克,西伯利亞的冬天來了。
就像他過去跟部下說的那樣,人嘛,就算有皇帝督造的冬衣,也犯不上去和老天爺較勁。
千把號人屯在城里,城墻上火炮林立,缺口也用繳獲的木車墻暫時擋住,彈藥足夠再打一場仗,水糧充足能讓他們撐六個月。
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就讓葉爾馬克帶著哥薩克在冰原上艱難求生吧。
他們在城外、城內兩次戰斗中俘獲一百八十三名俘虜,最后就活下來二十一人。
董一元之所以沒有處死剩下的俘虜,還費糧食養著他們,完全是為了給軍士們解悶。
西伯利亞的冬季是無聊的,任何將官在屯兵時最需要注意的事就是防止部下無聊,或者說不能讓部下閑下來。
而對伊斯凱爾城的大明駐軍來說,他們并不無聊,只有進入這座城才知道與他們為敵的哥薩克究竟是一群什么樣的東西。
過去的西伯利亞汗國首都如今已成為一座無人之城,能逃走的人在戰爭開始就已經逃走,不能逃走的人則都死在這里。
地窖里、街道上遍布凍住的死尸,有些尸首上甚至帶著人啃過的牙印。
據城外夜襲被俘的哥薩克說,他們斷糧已經很久了,確實出現過吃尸體的事,但當被問及自己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所有人都不承認。
既然沒有人,自然也不需要擔心閑瘋了無所事事的士兵去騷擾百姓,董一元也就只能給他們安排各式各樣的娛樂活動。
除了每日當值的守城卒,其他人可以自行選擇找俘虜聊天、報名參與伊斯凱爾城第一次漢蒙摔跤大會、進行射擊格斗、出城狩獵等多種比賽。
老練的斥候都知道,在雪地上行走非常危險,稍不注意就會好幾天看不見東西。
尤其在使用望遠鏡時,最容易把眼睛刺傷。
為避免這種情況,他們幾乎用了一切所能想到的手段。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臉上裹一層薄布,勉強能看見遠處,不過這也不能完全預防,還是要用黑布最好。
但裹布還是要用望遠鏡,所以就在鏡片上刷一層樹脂,一不小心就把望遠鏡刷壞了。
所以有些無聊的斥候甚至在這個冬天研究出了自己用樹膠做簡易望遠鏡和眼鏡的才能。
興許是材料不過關、也許是手藝不過關,反正樹脂做出來的望遠鏡看得不清,成像詭異,但有得有失,用這個做出來的望遠鏡和眼鏡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雪盲,受到萬歲軍士兵極大的喜愛。
他們的娛樂活動里又增添了賞雪一項。
人敬天,蒼天自然也會有所回報。
比方說把從莫斯科一路長途跋涉翻越烏拉爾山帶著輜重沿冰凍的河岸走到伊斯凱爾城的五百射擊軍送到城下。
在十一月末一個天氣晴朗的冬日,站在伊斯凱爾城頭能用樹脂望遠鏡勉強看見河流西岸三里外的地方。
伊斯凱爾城前幾天派出的十六人狩獵隊在鎧甲外裹著厚實的毛皮斗篷,像雪上行走的野獸,一腳深一腳淺地挑著擔跨過冰河回還,派回人手讓城內送推車出去。
他們獵到了兩頭熊和一些雪地里刨食的小動物,渡過冰河后實在沒力氣弄到城里了。
說來諷刺,捕獵看上去是一種增加糧食的手段,但實際上在部隊即將斷糧時沒有人會這么選。
董一元準許士兵組織獵隊出城,是因為他們糧食充足,而非糧食不足。
因為捕魚、捕獵、采集這些事,都是體力消耗極大的工作,他們狩獵回來消耗的體力,甚至可能比他們捕獵、捕魚的收獲補充還大。
真正斷糧或遇到天災的饑民,通常的選擇是躺著不動。
他們的獵物能讓城里的部隊開個葷,但珍貴的熊皮壞了一副,這幫人采用非典型打獵的手段,布置誘餌后在樹干掏了個洞把虎蹲炮放進去,士兵用身上改手雷為地雷的備用燧發銃機拉線遠程遙控。
一炮把熊打得在雪地上翻個大跟頭。
引得城里士兵怨聲載道,吃肉還得先剔彈丸,就這都不能防備燉熟了再有鐵子兒硌牙。
不過硌牙歸硌牙,換兩樣菜吃還是讓旗軍很開心,在街上支起大鍋便燉了起來。
就在獵隊回城不久,罐頭酸菜、燉肉的香氣傳遍整個伊斯凱爾城,炊煙與蒸汽升騰得比城墻還高。
職守的斥候在城上高聲呼叫:“將軍,有人,西邊有人過來了!”
當董一元登上城頭,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支接近四百五十人的部隊。
事實上從他們的模樣上很難讓人辨認出他們是部隊,他們穿著同樣顏色的制式的棉甲長袍,拄著長斧與火槍,有人在前面拄著繪有雙頭鷹的旗幟,更多人在后面用雪橇拉著、拽著走不動的部隊與物資行走。
他們的棉甲長袍在雪地里看上去是那樣的單薄,他們的馬匹不多、狗也不多,雪橇卻有很多。
從他們有氣無力的行進中,董一元甚至猜想他們一定是把馬、狗都宰掉吃了。
又是一支斷糧的部隊,看上去伊斯凱爾城是他們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