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記憶中倫敦塔依舊振聾發聵的炮聲。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一邊,是眼前即將屬于自己等待開墾的田地。
當然,還有穿著奇裝異服的百麗兒在低垂帽沿的大帽下發出蠱惑的言語。
依照劉志的命令,她對每一個內心充滿掙扎的來客說:“你們的戰爭已經結束了,每個人都會得到三英畝土地,朝廷只收三分稅。”
這幾乎是壓倒這些守軍士兵的最后一根稻草,沒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更別說……沒人喜歡戰爭。
困守孤城的查爾斯男爵轉眼被拋在腦后,人們安心地與流民呆在一起,接受各個農莊的指派開始耕種土地。
舊有的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幾乎于同時被推翻,并不遙遠的戰爭仍然如烙印般被每個人牢牢記在心底,卻不會再被人提起,只剩下平靜安詳的小農經濟。
以應明的眼光看,哪怕如今的普州各方面都殘疾到了一定程度,百姓也不會因為這個造反。
他們連以前那么坑爹的供養貴族都受得了,如今給他們均田地還造反?造反只有可能是因情緒、因為煽動而反明復都鐸。
絕不會是因為體制。
大明的體制就算拿掉倆胳膊、掰折倆腿,只剩個下巴能起作用,這兒的野生百姓依然舒服得很。
實際上也不全是小農經濟,但絕對平靜安詳。
明軍在廣袤的原野上先設立數不清的農莊,而后用幾個集鎮把這些農莊連接在一起,工匠被遷入集鎮,進入由明軍開設的磚瓦廠、木材廠,后來又有經營鐵、石、皮具、紡織、罐頭的廠子。
只是這些都和百姓無關,利潤也跟他們沒關系,甚至在南安普敦的造船廠也被應明撿了起來……確實是撿,那早就沒人了,商人與貴族在戰爭之初就跑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些受命留守的船工。
那些船工則在戰爭進行中被進駐城內的牧野軍嚇跑,后來楊策的西漢聯合艦隊短暫占據港口,不過那些海盜和西班牙人都對恢復生產沒半點興趣,他們只想打仗。
所以這些東西如今都歸應明來恢復生產。
而倫敦里面的圍城與巷戰,則由楊策與西班牙軍團一同負責。
其實不在英格蘭打仗,這一點西班牙人和楊策的意見是共通的,他們都知道有東洋旗軍存在的英格蘭不是他們施展傳統掠奪技藝的大好舞臺,尼德蘭或者說荷蘭共和國才是他們的希望之地。
漢國海盜里楊策的軍官團絕大多數都是漢人,而且主要以舊海寇、衛所逃兵組成,他手上最精銳的一部兵力號漢軍營,參將過去是北方邊防的把總,名叫楊繼忠。
隆慶三年,楊繼忠為游擊施汝清部下,逢俺答入寇,他們為前線部隊,長官畏戰不準發一矢,后軍勢大潰;當時昌鎮副總兵陳沐于拒馬河設立防線,但楊繼忠運氣差,沒被收攏,反倒在紫荊關差點被當逃兵斬了。
后來害怕獲罪,帶著親信在山里多了很久,等風頭過去才跟著到北方賣貨的商人一路去了南方,隨后輾轉出海,想著去南洋找個地方討生活,偏偏還被當時林道乾的海盜扣了,最后加入了楊策的部隊。
到如今,靠手下仨家丁、六個逃兵,成了楊策手下的精銳,活下來的五名部下也都成了楊策眼中難得的戰將。
楊策要求可低了,能聽懂人話、聽話,就是好兵;如果能聽懂一些戰術上的事,甚至能帶著部隊在該前進的時候不后退,該后退的時候不潰散,這就是絕對的戰將。
更別說楊繼忠這幫人非常勇猛,尤其和西班牙軍團聊得來,跟貴族聊得來、也跟士兵聊得來。
原因無他,有共同話題。
兩支部隊原本非常生分,即使共同乘船在海上過日子,仍舊是涇渭分明、互相提防。
直到有一次喝了酒,西班牙士兵罵罵咧咧說起費二禿子欠他們軍餉,點燃了楊繼忠舊部的激情,端著酒碗過去:“你們也欠餉?”
“嗯,你們也欠?”
“你這是說啥呢,當然欠了,你們最長欠多久?”
“兩年半!”
“嚯,那還是你們費禿子狠,我們那邊最長就欠一年九個月,碰上北虜南下就發餉了。”
這就是共同語言呀,原本還對有明軍血統的漢軍多有抵觸,雙方士兵卻幾乎在幾句話時間里瞬間拉進距離,推杯換盞地聊起‘北虜是一種騎在馬上會射箭的猛男’、‘尼德蘭是一群在海上用舢板沖鋒的硬漢’這些友好話題。
那話怎么說?親不親,階級分,他們都是被欠餉階級。
尤其細聊下來,更是深感相見恨晚。
兩邊個人軍事素養都不差,精于戰斗精于戰陣,都能直面生死,單拎出來個頂個都是好漢,投入大集團作戰都擅長把必勝之戰被后勤與士氣拖成稀里糊涂的敗仗,甚至就連毛病都一樣。
朝廷與宮廷不給發軍餉、動不動就被軍官拉去干雜活、自理武器維護費用、都偷摸賣過軍器,完事兩邊還互相羨慕。
楊繼忠羨慕西班牙方陣在歐洲走到哪兒都有小商販和妓女陪著,西班牙士兵羨慕楊繼忠過去服役的部隊開拔不帶后勤兩晝夜在草原上奔襲三百三十里。
他們的共同點可太多了,都瞧不起自己,一說起來就是罵罵咧咧,軍餉都發不起什么垃圾?
更瞧不起別人,眼瞅著龜縮倫敦塔內的英格蘭部隊,更是罵罵咧咧,連常備軍都不算的封建部隊那又是什么垃圾?
街巷但凡瞧見守軍部隊,沖上去就是一頓蒙頭狠揍,別說漢軍團與西班牙軍團在裝備上均強于守軍,就算他們拿同樣兵器、穿同樣鎧甲,守軍都打不過他們。
這倆軍團確實在訓練上遠差于北洋旗軍,但他們訓練,在漢軍這叫軍陣、西軍那叫方陣。
就這一點,就足夠在巷戰中打得守軍滿頭包。
打完了英格蘭部隊,回了圍城營地,漢軍與西軍的弟兄們又欣喜地啟封了剛剛從城中掠得的酒、架起搶來的鍋、烤上奪來的羊,展望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攜手踏上尼德蘭的土地,將這些祖傳手藝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