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孫二娘的包子,又在虞城歇了一日,武好古沒有再次發熱,感冒已經好了大半。因而第二天,便收拾了行李,踏上了東行的旅程。
此一次繼續向東,離開虞城縣城時,張都保正已經組織起了一個大商團。除了武好古和西門慶等人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商隊和十余個旅人加入。新加入的兩個商隊也各有十七八個護衛,再加上西門慶的二十二人(不包括西門慶本人),武好古的八人(包括郭京和潘家護衛),劉都保正的三十人,總共有九十五個護衛,人數幾乎和禁軍的一個都相當。
不過所有人心里面都有一些沉重,一個個臉上都流露出凝重的表情。前方有梁山好漢出沒,也不曉得這一回,是否可以花幾個買路錢便平安通過了。
在商團出發之前,張都保正告訴大家,他已派了侄子張熙載帶著禮物去大澤鄉拜會梁山好漢的頭領了。
如果對方要價還合理,付些買路財便可過了。若是梁山好漢要價太高,便只能打過去了。
因為商團出發時還沒得到回音,所以每個人臉上,都顯出了緊張。
大隊人馬出了虞城后先是向北行了一段,渡過了古汴渠(和汴河故道),然后又沿著古汴渠北岸一路東行,入夜時便抵達了泡水。
泡水是泗水的一條支流,溝通著泗水和古汴渠,古汴渠可直通開封府,泗水則又連著微山湖、魯運河和中運河(都是京杭大運河的一部分),魯運河一路向北注入黃河,中運河則向南注入淮河,同時開封府向東的主要水上通道汴河(也是大運河的一部分)也會注入淮河。而在淮北的海州一帶,還有運鹽河、薔薇河、新沐河、新沂河等一系列水道,也和淮河、汴河、中運河相連。從而形成了龐大且四通八達的水運和灌溉網絡。
在這片覆蓋范圍巨大的水系支持下,此時黃淮之間,經濟發達,人口稠密,工商業繁盛,勝過了淮南、江南,是大宋經濟文化的中心。
現在正值盛夏,泡水兩岸,皆是一望無際的稻田麥地,綠油油的農作物連成一片,隨風波動,仿佛置身于綠色的海洋之中。
不過泡水兩岸的村落分布卻有點稀疏,日落的時候,商團正處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段。
“今日行得有些慢了,敢不急進莊子安歇,看來要在野地露宿了……”
西門青騎著馬,和武好古并轡而行。
走得慢其實是因為武好古,他的感冒還沒好透,身子骨乏力,又不大會騎馬,根本走不快。而西門青也會照顧人,故意放慢了速度,一路緩行。旁人見他有二十幾個護衛,皆身強力壯,還有四五個是備甲(紙甲)的,自然不敢催促。只能由著他陪著武好古一路悠閑緩行。
“野外宿營,不會被梁山賊寇所趁吧?”看著四周一片曠野,武好古不由擔心起被梁山好漢打劫了。
“不必擔心。”西門青一笑,“我們這一行有不少大車,等會兒就會結成車陣,依著泡水宿營。你有三個能射連珠箭的好手,我這邊還有四個,張都保正手下還有三個,憑著十張好弓,便是幾百賊寇都不懼了。”
十個打幾百……西門青并不是在吹牛,而是冷兵器時代戰爭的真實寫照。按照兵法上的說法,就是兵務精不務多了。
不過精兵是很不好練的,光是林沖、陸謙、武松這些人的一手連珠箭,就是從小打熬的本事。
他們這些人都能夠在極短的時間里,用一張八斗九斗拉力的步弓,一口氣射出二十箭,而且還不失準頭!
而十個能射連珠箭的硬手,一次可以投射出二百支利箭,如果來敵沒有披甲,上百人就得躺下了。其實也不用射死那么多,一次射倒個幾十,就足夠讓幾百賊寇崩潰逃逸了。
所以在讀過些祖傳的兵書,又常在外走動的西門青看來,憑著商團中的十個好手,就足夠擊退兩三百個梁山好漢了。
那些梁山好漢不過是求財罷了,不會真的拼命的。
天色已黑,明月如鉤。
皎潔的月光灑在了大澤湖上,波光粼粼。湖邊一片稀疏的樹林中,又一次燃起了篝火。篝火多達二十余堆,大部分火堆周圍都有穿著老百姓衣服,攜著各種兵器的梁山好漢圍坐,喝著酒,吃著干糧。
晁蓋、吳用和趙鐵牛三人則單獨坐在一處篝火旁。
趙鐵牛取來之前劉二送來的好酒,給晁蓋和吳用滿上,笑吟吟道:“三位哥哥真是仁義,只取武好古那廝一人的狗命,不累及他人,想來明日便是姓武的死期了。
只是……那劉二回去報信后,武好古會不會連夜逃回虞城?”
“要的便是他連夜逃回,”晁蓋笑道,“宋頭領已經帶著一百多個好漢繞到古汴渠北岸去了,若是姓武的要回虞城,便中埋伏了。”
“若是他不逃呢?”
吳用大笑了起來:“若是不逃,和他一起的那些商隊怎會答應?我們梁山肯受他們的買路財,只是要武好古的命,他們又怎會和武好古一條心?”
這都是軍師吳用的計策,梁山的這位智多星,肚子里面還是很有一點壞水的,而且也能揣摩人心,知道攻心為上的道理。
“太好了!”趙鐵牛咬著牙,恨恨地說,“姓武的這下是死定了!”
其實他和武好古之間的矛盾也不甚大,只不過他和陳佑文走得太近,而武好古又要奪了陳佑文的書畫行首之位。這一朝天子還一朝臣呢,武好古上位后肯定要設法換掉潘樓街上的潑皮頭子。
以武好古和潘大官人、王駙馬的關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若失了潘樓街的“基業”,他趙鐵牛可就要苦了……
“鐵牛兄弟,”晁蓋也大笑道,“我們梁山辦事,甚時候失過手?
只是我們梁山兄弟不通書畫文玩,劫到手的寶貝,還望鐵牛兄弟和那位陳待詔能夠給個好價錢。”
梁山好漢這回出動那么多人,還跑到徐州附近做案,那是冒了大風險的。單單是陳佑文出的一萬緡是不夠酬勞的,武好古手中的書畫,也是梁山好漢這一趟的進項。
而這些書畫要出手,自然需要陳佑文接盤了。
“一定,一定。”趙鐵牛連忙拍照胸脯打包票。
“那便好說了。”晁蓋笑道,“軍師!待兄弟們用完了酒肉,今夜便開拔,明日一大早,就可以截住虞城來的商隊了。
直娘賊的,這些也是肥肉,可不能跑了!”
雖然梁山好漢此行的目標是武好古,但是本著摟草打兔子的原則,也不放過那幾個商隊——不是要劫了他們,而是要訛一筆過路費。
自然不能允許他們不交買路錢就跑回虞城去了……畢竟梁山好漢不是大澤鄉這里的坐寇,殺了武好古后,他們還是要回老巢梁山去逍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