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一個慕容先生!哈哈哈……”
崇政殿中傳出了少有的爽朗笑聲,這是性格有些嚴肅的官家趙煦在開懷大笑,很少有的事情,不過殿中奏對的重臣們卻絲毫不感到意外,實際上他們也想要大笑。因為困擾他們的兩個難題練兵和整頓河北東、西兩路,都被武好古從遼國請來的“再世張良”慕容忘憂用妙策化解了。
看來這個遼國大儒和進士是真有學問的!可惜沒有投生在大宋,要不然西夏早就滅掉了,燕云大約也已經收復了。
不過還好,這樣的人物在遼國那邊居然投閑置散恁多年,否則這遼國可就要興旺強盛了。
說起來,還是天佑大宋啊!
趙煦這時已經收住了笑聲,對坐在杌子上的章惇說:“這位慕容先生千里來投,又獻了此等妙策,朕決不能虧待與他……章卿,你說該授何官職與他?”
“陛下,”章惇回答道,“慕容先生乃是遼國進士,又是故昭懷太子伴讀,在遼國是赫赫有名的大儒,如今來投,應該先賜他一個正奏名進士出身。”
進士什么的,對遼國的權貴而言更多是個榮譽,真的要做大官還得憑本事投胎。不過對宋朝的文人而言,則是夢寐以求的身份。所以賜進士出身是一種極大的恩寵當然了,對于章惇這號考個進士和玩兒似的天才而言,這種恩寵是不需要的。
案幾后的皇帝笑吟吟點頭道:“不錯,該賜他一個進士。而且他本來就是遼國的進士嘛,若是托生在我朝,肯定也能考上進士的。”
章惇接著又道:“除了賜進士,臣建議陛下再賜慕容先生中太大夫的文散官。”
中太大夫是從四品上的文散官,官階不小了。不過對慕容忘憂而言,就是一個領取俸祿的官銜而已。因為他雖然賜了進士出身,但畢竟是遼人南投,不可能真的給一個大權在握的差遣。
“可也……”趙煦想了想,“再給封個開國子、食邑四百戶,授輕車都尉,贊治功臣。”
開國子是個爵位,根據,屬于十等爵位中的第九等,只比開國男大一級。而食邑則是隨同爵位一起發放的,以戶數多少為等,不過沒有什么實際的利益,就是個虛名。只有在“食邑”多少戶后加上的“實封”多少戶,才是真正有意義的。譬如“食邑四百戶,實封二百戶”中的二百戶是有點兒意義的。一戶實封,隨月俸增給二十五文錢,二百戶就是每個月能多領五千個銅錢,一年多拿六萬錢,大約八十緡的樣子。
至于“輕車都尉”則是一個從四品的勛名,也是一個虛銜,既無職事,又無俸錢。
而贊治功臣則是一個功臣號,除了可以載入國史之外,也沒啥用處。
“再賜個宅邸與他吧,”趙煦想了想,“就在城西廂尋個宅子給他。”
賜宅邸到是個不錯的獎賞,一處和中太大夫的文散官位相稱的宅邸,哪怕在外城,沒有個十萬二十萬的也拿不下來的!在國初的時候,能夠得到賜第的功臣倒是不少,如今卻是很難了。
“至于差遣……章卿,你說要不要給一個?”趙煦又問。
章惇道:“應該給個差遣,慕容先生是大才,遼國不用,到了我朝豈能投閑置散?”
趙煦點點頭,耶律洪基不用慕容忘憂是因為他昏庸無道,自己是明君啊,怎么能讓慕容忘憂吃閑飯呢?這樣豈不是顯得自己和耶律洪基一樣昏庸了嗎?
“該讓他去做甚事情?”
章惇奏道:“臣以為該為慕容先生增設一職。”
“增設何職?”
章惇道:“增設判武學事。”
武學在宋朝是個基本很低的衙門,屬于國子監的管轄之下,由武學博士管轄,根本沒有“判武學事”或“知武學事”這樣的差遣。
“判武學事?”趙煦一聽,就知道章惇想要改革武學了,“章卿是想改革武學嗎?”
“正是,”章惇說,“欲練精兵,必先擇良將,而擇將不如育將。武學之設,本就是為朝廷選育良將,可是二十余年來未聞有良將出自于武學,因而需大加改進方可成事。”
趙煦輕輕點頭,慕容忘憂獻上的練兵之法的核心思路,就是“隊長小包干”,而訓練隊正,同時總結一隊一部的組建訓練運用之法,又是核心中的核心。而最合適承擔訓練隊正使命的衙署,自然就是武學了。
不過由國子監管著的武學開張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可是卻沒有培養出一個有用的武官,完全是個尸位素餐的衙門。
為此章惇早就想加以改革了,只是不知道該怎么改革,于是就把武學撂一邊兒了。
現在慕容忘憂給他出了個“學生教老師”的主意,一下子就解了武學教不出軍官的尷尬,武學的改革自然就要提上日程了。
“章卿想如何改革武學?”趙煦感興趣地問。
“陛下,臣以為首先應該由樞密院管轄武學。”章惇說,“否則一般西軍的悍將招入武學,國子監可管教不了。”
武學是軍事學院,由相類于教育部的國子監管轄本就不妥當。做國子監祭酒或知國子監事的文官大多是飽學鴻儒,可是對軍事往往一竅不通,自然管不好武學。
相比之下,宋朝擔任樞密使和知樞密院事的官員,哪怕是文官多少也是知一些兵的。
此外,樞密院本身是管軍的,也只有樞密院有辦法湊齊四五百個會打仗的學生來教老師……國子監可沒地方去找那么些小武臣來念書。就算由樞密院和兵部找來了,國子監的一幫大儒也管不了啊。
國子監現在連死讀書的太學生都管不大好,要是再來一批殺人放火的武官,那還怎么得了?
可樞密院就不同了,那些小武官敢不聽樞密院的話是可以殺頭的!國子監能殺誰的頭啊?而也不能給國子監這樣的權力啊,要不然武士生可以殺?那太學生呢?國子學生呢?這些都是堂堂士大夫啊!怎么可以殺頭?
所以武學要招收真正的武士,就必須由樞密院或兵部這樣的衙門來管本來就應該這樣,也不知宋朝的一幫文官的腦洞是怎么開的,居然讓國子監去管一個軍事學校……
“有道理,”趙煦看了眼樞密使曾布,“曾卿以為如何?”
曾布回答道:“陛下,臣以為由樞密院管轄育將之事是可行的。只是目前武學中的博士、吏員、武學生都沒有兵籍,也非武人,不適合由樞密院管理。”
趙煦知道曾布是不愿意接現有的武學的爛攤子,而是想另起爐灶再開一個。
“那現有的武學、武舉呢?”
“武學宜先維持原狀,”曾布奏道,“待已經入學的武學生學成之后,再停辦武學,不過武舉應該維持不變。”
“不變?”趙煦有些不明白,“我朝的武舉不也和武學一樣,從來就不曾舉出一個良將,為何要維持不變?”
“陛下,武舉和文舉一樣,都是朝廷取士之法,也是天下士子晉升之途,不宜關閉。”
雖然沒有用,但也得開著……
趙煦又瞧了瞧章惇,章惇道:“臣也以為,武學、武舉可暫時維持不變。可以在樞密院下設一個兵學司,專門訓練隊正、部將一級的武臣。生員可由各系將禁軍的正將、副將,以及各路安撫使推薦。所薦之人,需粗通文字,有從軍作戰之履歷,有雜品武臣之官階,年25歲以下。學成之后,可以授三班借職之官位,充當新練禁軍之隊正。”
三班借職是一個從九品的武官,是最小的武官。而系將禁軍的隊正通常是由雜品武臣擔任的,有時候部將都可以由雜品武臣來當。
所以授三班借職并且充當隊正的前程,對絕大多數士人來說是沒有任何吸引力的。這個“兵學司”似乎就是給行伍出身的武人“鍍鍍金”罷了。
“既然章卿也如此以為,那就設立一個樞密院兵學司吧。”趙煦想了想,又道,“就讓慕容忘憂出任判兵學司,同時再選西軍出身的知兵之員擔任知兵學司事。”
“臣領旨。”
趙煦說完這事兒,又想到了武好古,于是就問:“那個武好古要怎樣賞賜?”
“陛下,臣以為武好古此行功勞甚大,宜轉七官,任從七品東上閤門副使。”
回答此問題的是樞密副使蔡京,武好古昨晚又去蔡府拜訪過了,沒有見到蔡京,不過見了蔡攸,還送上一些遼國的“土特產”。所以蔡京今天就提攜武好古一番,讓他當了大使臣中第二小的東上閤門副使了。
“轉七官也不多。”趙煦也認可了蔡京的建議,宋朝的武官是立功可以連升,犯錯可以一擼到底的,所以轉七官并不是沒有先例可循的。“那么他的差遣呢?這次該賞他一個差遣了,朕下特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