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尉,您老覺得怎樣?”
陶節夫將目光轉向了老將王恩。王恩捋著白胡子,“或許可行……但是光拿下一個銀州還是不夠。必須奪取銀州、彌陀洞、石州等城堡,還得拔掉周遭一大批支堡,同時再將這些城堡全部修復,作為防御西賊從西面沿無定河發起攻擊的依托。
另外,還有必要在明堂川上游和安慶澤邊緣構筑城堡,以為支撐。”
“王太尉,”趙鐘哥道,“在三直軍事機宜指揮所擬之方略中,預備攻拔的大城有三個,預備占據或修筑的支堡有十二個。”
王恩微微皺眉,“那就需要修筑或修復十五個城堡……你們要多少民伕?花多少時間?怕是幾個月也修不完吧?”
西夏在無定河流域控制的城堡大多是破破爛爛的,因為這些城堡都曾被宋軍占領過。在元豐四年的五路伐夏之戰失敗后,宋軍也沒有馬上放棄在無定河地區占據的城堡,而是進行了有秩序的撤退,對所有曾經占據的城堡進行了破壞。
而西夏的國力有限,也不喜歡修墻,所以就馬馬虎虎修一修湊合著過了。如果要把這些破破爛爛的城堡全都修好了,沒有幾個月時間是不行的。
“而現在還是冬天!”折彥質這時插話道,“橫山以北的天氣非常寒冷,泥土全都凍得堅硬無比,挖掘難度極大!光是銀州一城,沒有半個月都修不好。何況十五個城堡?所以明春開始屯田是不可能的。”
武好古笑了笑:“折從事,你說的是尋常的辦法……但是我們御前三直的兩個工匠指揮中有營造高手,可以用急造之法筑城!”
筑城還有急造之法?
“不可能,不可能。”折彥質連連搖頭,“再怎么急造,你還能挖開凍得堅硬的泥土?”
武好古說:“有加急錢就行!”
加急要給錢的!后世的加急費就是這么來的……
“加急錢?”
陶節夫和王恩兩人互相看看,心里都想:武好古這廝果然是奸商啊!
“要多少?”陶節夫問。
“有多急?”武好古反問。
“多急?”王恩笑道,“老夫若要你一天內把銀州城修復你也辦得到?”
武好古居然認真地點點頭:“可以啊!需要十萬緡加急錢,給鹽茶引或度牒得加價三成。”
什么人啊?這是什么人啊?
陶節夫和王恩還有折彥質都傻了,不僅傻了,他們都有點想念高俅了……高俅多好的人啊,一心為公,從來不講錢。那么好的官居然被鐘傅這個奸臣給害得丟了御前三直的指揮權。現在換了個奸商過來,什么都講錢!
“十三萬緡鹽茶引可以給!”陶節夫臉色沉沉的,“不過你得立軍令狀!若是逾期,須得重治其罪!”
“稟報使相!”和武好古一塊兒來的金牌大狀何天然開口了,“我家宣贊是不可能簽軍令狀的,宣贊只能簽合同憑由。”
簽合同?還是在做買賣啊!
陶節夫看著武好古,武好古點點頭,笑道:“軍令狀是不可能簽的,出兵打仗是有風險的,本官可不會賭上腦袋。不過合同憑由可以簽,若是逾期,本官賠錢就是了。”
“胡鬧!”王恩哼了一聲,“軍中無戲言!打仗哪有簽合同的?”
“只能簽合同,”武好古堅持道,“下官不和人賭腦袋的,下官只有一個腦袋,還得留著吃飯呢。
若是陶使相和王總管答應了,那么不包括行軍和完全攻占銀州城所需之時間,本官的御前三直可以在一天之內完成對銀州城的急造修復,使之足以抵抗西賊大軍攻擊。”
說真的,陶節夫和王恩都有讓人把武好古拖下去打板子的沖動了——他們真有這個權力!軍中是有肉刑的……不過打完以后,別說銀州城沒人去修了,就是那些厲害無比的女真騎兵(其實只有一小部分是女真)也別想用了。
“逾期一日須賠償十萬!”陶節夫咬著牙說,“武崇道,這是本官的底線了!”
武好古聽了陶節夫的話,只是苦苦一笑:“使相,下官說一日筑城,其實是有十足把握的。而且這十萬緡的加急錢也不是本官裝進口袋里,不僅下面的府兵、民伕要給錢激勵,而且還得花錢在材料上面。折從事都說了泥土堅硬不能施工,下官雖然有辦法,但必須花錢買引火之物把泥土烤軟了。其實這個泥土凍結只是一層,下面的土還是軟的,只要烤化了表面,就可以進行挖掘了。
另外,為了加快修復城墻,下官還準備了特殊的筑城工具,都是從界河商市高價買來的!這些都是要花錢的……說實在的,下官在筑銀州城的事情中,是一文錢都不賺的。所以您要下官逾期一日賠償十萬,恕下官難以從命。”
這話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王恩皺眉道:“那你準備賠多少?”
“三千緡,”武好古道,“逾期一天賠三千緡吧……也不是下官賠,而是參加筑城的全體官兵和民伕扣減工錢、賞錢。”
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啊!
“好吧!”陶節夫其實也沒啥選擇的余地,想要在冬天筑銀州城,就得武好古來了。
他想了想,又問:“你要多少民伕?”
“不需要太多,”武好古道,“幾千人就夠了。召集民伕動靜太大,費時也久,是瞞不過西賊密探的。”
陶節夫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武宣贊,你真能用兩萬幾千人在一天之內修復銀州城?”
“能!”武好古點了點頭,“如果使相沒有異議,那么下官就讓人起草合同憑由了。”
“好!”陶節夫笑道,“本官領兵多年,還第一次同部下簽合同……你可別叫本官失望了!”
高俅又一次和武好古湊在一塊兒了,他接到了鄜延路帥司簽發的命令后,立即就點起了3000人馬趕來了膚施和武好古匯合他帶來的也不是都是民伕,其中有1000名精銳的緣邊弓箭手。
緣邊弓箭手其實也是一種府兵試點,最早開始于宋真宗景德二年,由知鎮戎軍曹瑋提出,用給田200—250畝招募一壯丁,自備糧食兵器,參戰則為正兵前鋒。
這種類似于府兵的半農半軍的存在,雖然不在禁軍賬面上,但卻是西軍戰力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其人數甚至不少于西北禁軍的數量,而且每每被置于前沿,用于先鋒。戰斗力之強,也不亞于隋唐府兵了。
但是陜西、河東的弓箭手也和歷史上的唐朝府兵一樣,出現了難以維持的困局。一方面連年征戰讓弓箭手們承受了極大的經濟壓力和傷亡;另一方面陜西諸路官田被日益膨脹起來的將門大量占用,也出現了無田可授的情況出現。
沒有田,自然就沒有弓箭手了……沒有田的情況在新開辟的熙河路并不存在,但是在鄜延路這樣一百幾十年的大宋土地上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從哲宗朝開始,鄜延路緣邊弓箭手的數量就開始持續下降,不過眼下還沒有發展到難以為繼的地步。至少高俅和楊可弼還是從鄜州地面上拉出了1000名弓箭手。
“大郎,你真能在一天修好銀州城?”
高俅已經知道武好古在陶節夫跟前夸下的海口了。
“不大可能吧!”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蘇遲,他自己就是知膚施縣事,自然常往武好古這里走動了。而且他也已經將1000名種地的府兵和1000名民伕準備停當,隨時可以開拔了。
“哪里用得著一天?我又不會用板筑的法子去把銀州城墻完全修復了……難度還要考慮百年大計?眼下能用就行了,半天足夠了。”
武好古笑著,勾勒在嘴角的紋路中盡是得意的表情,西賊會怎么對付宋朝來勢洶洶的攻勢是再清楚不過了。一定和元豐四年的辦法一樣,用堅壁清野加誘敵深入的法子。決戰的戰場肯定不會擺在無定河一帶。
所以無定河一帶的戰斗就是圍繞攻打防守并不嚴密的城池和修復城池還有屯田展開的。且不說屯田,那是蘇遲的活兒。攻城和修城是完全難不倒自己的!
等到把無定河畔的城池都搞定,自己也該加遙郡了,到時候想辦法走人就是了……
“不用板筑法?”高俅一愣,“難道要修磚城?”
武好古笑著:“磚城多貴啊……高大哥,伯充,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別泄露了。其實黃四郎在離開界河的時候就想好辦法了,用麻袋裝上泥土堵塞城墻的破口。”
“用麻袋裝土?”蘇遲皺了皺眉,“牢靠嗎?”
“牢靠!”武好古說,“界河商市用這個加固過界河河堤的,這種辦法施工很快。有兩萬多人,扛一晚上的土包怎么都有十萬個了,還會堵不上缺口?”
“可土從哪兒來?”蘇遲又問,“泥土都凍硬了。”
“拆房子啊!”武好古笑道,“銀州城內房子不少,都是土坯的,拔了房子就有土,足夠把城墻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