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遭襲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就傳到了鎮秦城的高永年和種師極這里。
消息之所以傳得那么快,是因為河西軍在水波城和鎮秦城之間修建了十幾座烽火臺。烽火次第燃起,只是轉眼的功夫,鎮秦城周遭正和西夏大軍對峙的大宋河西軍就知道后路有麻煩了。
實際上,兩天前高永年和種師極就有所察覺了。眼皮底下的敵軍進行了大規模的調動,河西軍如果一無所知,那眼下這一戰也不用打了,根本就輸定了。不過高永年、種師極對西賊的具體動向卻是察覺不到的。這是因為在秦王川戰場上,西夏的騎兵無論在數量還是質量上都優于宋軍。只要他們大舉出動,就可以將己方戰線遮護的密不透風。
宋軍的硬探偵騎無法滲透,自然就無法偵察到西賊的動向了。不過西賊騎兵的大舉出動,也說明了他們將會有大動作了。
所以在得到硬探偵騎的活動范圍被大大壓縮的報告后,高永年和種師極馬上就意識到西賊將有大動作了。
因此從兩天前開始,鎮秦城這里的大軍就處于高度戒備當中。夜間各處營寨都加番值守,以策萬全。鎮秦城以南的烽火臺同樣加強了守備,以防被西賊偷襲。自秦王川通往喀羅川的小路,也都派出兵馬往來巡邏,還在沿途緊要之處用沙袋壘砌的堡壘。喀羅川內的仁壽山城和卓羅城,也都增加了守軍。
在進行布署的同時,高永年和種師極還和幾個幕僚反復探討軍情——他們倆實在弄不明白黨項人能玩出什么花樣?
分兵抄后路是用腳后跟也能想到的,可是水波城中有一萬守軍,黃河對岸的蘭州還有一萬人。而在水波城統兵的王舜臣又是成名多年的宿將,有他守城,西賊縱有百萬也休想在短時間內破城。
而西賊向鎮秦城側后出擊一樣會遇到后勤補給難題。在秦王川對峙的這些日子里,高永年和種師極也沒忘記用民族和諧的道理教化西夏人心的事兒。所以卓秦王川以南,黃河以北、以西這塊土地上的民眾,都在宋軍的教化之下拆了房屋遷移走了。所有可能藏著糧食的地方,都搜了幾遍。所有能用來修造器械工事的樹木,全都砍伐了。
在這種情況下,西賊的兵馬就算繞到了秦王川背后,也不過就是暫時切斷秦王川和水波城之間的道路。
但是他們既不可能攜帶大量的軍糧,也不可能修筑起堅固的工事——有工事,就能以少量兵力切斷宋軍的糧道,而由大量主力為少量精銳攜帶兵糧,就能讓他們長久維持了。
可是西賊的施工能力本來就不行,現在連木頭都沒有了,怎么可能修筑工事?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卻還是發生了。
“高太尉,高太尉!水波城的軍情急遞!西賊大隊,正在抄襲俺們的后路?”
鐘傅發出的軍情急遞和命令送達鎮秦城軍前的時候,高永年正在自己陳設富麗的大帳里面準備享用豐盛的午餐——高永年這個級別的大宋將領可不會在生活上虧待自己,他是世家武將,刻意和士卒同甘共苦,很容易讓人扣上個邀買軍心的罪名……而且宋朝的武將升官容易,降罪也快,誰不是趁著有權有勢的時候好好享受?
從大帳外面飛步進來的,正是河西路兵馬都鈐轄種師極。他本來率領一支偏師在河西走廊活動,后來又因為察哥大軍抵達了秦王川,而被召回和高永年合兵一處。
“不著急,”高永年看著心急火燎一般的種師極,只是哈哈一笑,“彝叔來的正好,咱們哥倆一起喝上幾杯,某這里有剛送到的酒中仙……”
后路被抄……當然不怕的!水波城丟不了,西賊也不可能在沿途修建什么堅固的堡壘,而且他們也不可能久留,有什么好怕?大不了等他們銳氣喪盡時,再督軍反擊。大勝未必能有,但是斬個幾百上千顆首級還不和玩似的?
可是種師極卻搖了搖頭道:“帥司的命令到了,說是西賊大舉分兵,秦王川城正好空襲,讓俺們出擊掃清秦王川城周遭。”
“出擊?”高永年放下酒杯,伸出一只手,將鐘傅的軍令接了過來,細細看了一遍。
“彝叔,你怎么看?”高永年問。
種師極道:“明著看,黨項人的確干了件蠢事兒,分出三四萬兵馬去打水波城……如果西賊沒有得到大舉增援,那么秦王川城一線,他們的兵力大概只剩下四萬了,倒是可以一戰。”
種師極和高永年合兵后,在秦王川的宋軍接近五萬。五萬大宋西軍對上四萬西賊的優勢也不是很大,不過也不是不能打。
“雖然西賊守著營寨,”種師極又道,“可是他們的營寨并不牢固,俺們手中還有日前攻城時留下的器械。”
高永年點了點頭,剛想做出決定,大帳外面又進來一個高永年的幕僚,行了一禮,急急稟報道:“二位太尉,西賊大隊正在開出營地,仿佛要和俺們野戰。”
“和俺們野戰?”
“莫不會有詐吧?”
高永年和種師極互相看看,都感到不可思議。
西賊想干什么?
兵分兩路,還主動以半數兵力出戰,這是要找死還是要拼命了?
“會不會是高師嚴的大軍越過了瀚海大漠,逼得西賊不得不拼死一搏?”
種師極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解釋比較合理。一定是高俅這個大宋第一將又建功了!
看來西賊是真要玩了!
“應該是這么回事吧?”高永年點了點頭,“這個高師嚴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彝叔,俺們出擊吧!賊要野戰,俺們豈有不奉陪的道理?不如留3000人守城,5000人守營,其余一并出擊!狠狠的打上一仗,怎么都得砍下一萬顆西賊的腦袋!”
西賊的腦袋,現在是越來越稀有,如果不抓緊機會砍一點,以后就再沒有砍了!
“好!全憑太尉吩咐!”
“傳某將令,點集諸將,并給諸軍放賞!”
高永年、種師極忙著點集諸將,準備決戰砍西賊的時候。一隊隊的西夏兵馬,正從他們的大營中次第而出,并且在兩軍大營之間徐徐展開。
西夏擺在秦王川的兵馬,總兵力大約是八萬,現在已經分了三萬五千繞道南下,還有三千守秦王川城,另有兩千騎兵散出去充了硬探偵騎。余下的約四萬大軍,現在正在察哥和蕭合達的指揮下,在秦王川的原野上緩緩展開。
在這四萬大軍中,正兵只有一萬人,其中三千是鐵鷂子騎兵,還有七千則是衛戍騎兵。全都披上了甲胄,持著長槍,牽著戰馬,在一名負贍兵的伺候下步行進入陣地。
另外還有兩萬負贍兵,則配屬了弓箭、刀盾和長矛杖,充當起了步卒。背靠著自家大營,擺出了戰陣。
其實也不是什么復雜的大陣,就是二十個的千人橫陣,都是弓箭在前,長矛在后,刀盾位于兩側。二十個千人橫陣列成了兩排,每個橫陣之間還預留出了可供騎兵出入的通道。在第一排的橫陣之間的通道,則都用塞門刀堵了路。而在每個橫陣的前方,還立了一排高大的旁牌。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防守挨打的姿態!
而一萬騎兵和伺候他們分負贍兵,則在二十隊步兵之后。察哥和蕭合達的本陣,則在一萬甲騎的中央,和三千鐵鷂子擺在一塊兒。
察哥披著閃著銀色光芒的青唐甲,騎著一匹棕色的波斯馬,在眾將簇擁之間,目光陰冷地看著前方,目光之間,卻充斥著必勝的信心!
“大王,宋狗也出營了!”
不知道誰呼喊了一聲。察哥舉目望去,就看見對面那座修建的跟個城堡差不多少的營寨,現在也是寨門大開,吊橋放下。大隊大隊的兵馬,在層層疊疊的旗幟引領下,浩浩蕩蕩的開了出來。
察哥打量著自己的對手,和在統萬城遇到的敵人明顯不同。這支宋軍中并沒有大量的甲騎,而且步兵中的肉搏兵明顯少了許多,更不是那種“身備三仗”的精銳。而是傳統的,以弓弩為主的宋軍步兵。
不過宋軍的箭陣,同樣不容易對付!在去年的河湟戰役開始前,察哥還向乾順建議要學習宋人的弓弩箭陣呢……
“大王,要不要乘著他們立陣未穩,先讓屬下帶兵沖上一陣吧!”
馬上就有西夏的將領忍不住請戰了。
“不必。”察哥冷冷地道,“既然要示弱,怎能主動出擊?”他哼哼了一聲,“俺們現在就是要粘著他們,不讓他們回援水波城嘛!
而且,宋狗定有防備……他們的營寨木柵后面,一定埋伏了強弓硬弩!”
“可是宋狗要是沉住氣,不主動來打,俺們可怎么辦?”
察哥哈哈大笑了起來,“怎么沉得住氣?他們不怕俺們大白高國,還不怕大遼的天兵嗎?只要大遼的旗鼓出現在秦王川,宋狗焉能不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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