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蔡京的面孔已經板起來了。
自己那么大一個宰相,放下架子請你們幾個粗鄙武夫吃喝嫖賭……沒有賭,就是吃喝嫖。現在要你們幫點小忙,居然敢推三阻四。
陳劍,于同道,劉龍,薛定四個芝麻大的武官看到宰相板了面孔,頓時都是一身冷汗——開封府的這碗飯真心不好吃啊,還是早點回界河去吧。那邊的機會更多,大教化團正在招人,哥幾個的本事,一個準備將(營長)還怕沒有?
“四位,”鐘傅還是和顏悅色的,他知道這四個如果嚇跑了,那模范軍也就沒有了,“有何難處,盡管可以和蔡相公明言。”
“相公,這個做不到啊……”第一個開口的是陳劍,就是那個林沖派到開封府來的特務,二十多歲年紀,是個長相非常威武的漢子,就是臉膛黑了一點,不過一張黑臉也讓他看著顯得忠厚。
“做不到?”蔡京問,“為何?”
陳劍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禮,“回相公的話,《步兵學》、《騎兵學》、《戰術論》這三本書是用來給云臺學宮和辟雍學宮學成的生員來讀的,而且也沒有速成之法。學問,怎么可以速成?相公覺得儒學能速成嗎?”
說的也是啊……蔡京眉頭緊皺,學問怎么可以速成?不對!帶兵打仗怎么成了學問了?
他剛想到這里,國子監祭酒蔡卞就說出口了,“不就是帶兵打仗嘛,怎么能和儒學相比?”
這話說的……鐘傅眉頭大皺。
“內翰(指翰林學士)所言甚善。”陳劍滿臉堆笑著說,“不過就是學一門手藝,也是得按部就班,多少年的苦功下去,才能精通的。如果要速成,可就是學藝不精了。”
蔡卞點點頭。帶兵打仗就門手藝罷了,和學問是不沾邊的。
“也就是說可以速成?”
“當然可以了。”陳劍說,“不過不能按著《步兵學》、《騎兵學》、《戰術論》這三本書來教……相公,內翰,這三本書其實是最新的版本,下官等人在騎士學院里面學的,其實不是這三本,要簡單得多。”
武好古的學問也是慢慢完善的,而且“進步”很快,所以差上幾年從騎士學院畢業,掌握的知識就差了許多了。
為了讓部屬可以掌握最新的知識,武好古還命令云臺學宮開設了許多“短訓班”,給外出任職的生員們輪流補課。
在蘇東坡去世前,云臺學宮的教授李綱就帶著《理性論》,還有最新版的《形學》和《算學》到了辟雍學宮,給辟雍學宮中任職的云臺系教授補了兩個月的課。所以陳劍他們幾個可以看明白新版的《步兵學》、《騎兵學》和《戰術論》。
“你的意思是先教舊版的?”鐘傅追問道。
“舊版的也太難了,”陳劍進一步道,“還得進行刪減……而且《騎兵學》和《戰術論》是很難速成的,可以先教刪減后的《步兵學》。”
鐘傅點點頭,他是能理解陳劍所說的話的。沒有人能把一個不會騎馬(騎兵標準)的軍官教成訓練騎兵的高手的。而且《戰術論》講的是各種隊以上(不包括隊)單位的戰術配合,在掌握《騎兵學》、《步兵學》還有那個復雜的章援都不好意思拿給蔡京、蔡卞看的《工兵學》之前,《戰術論》根本沒法教。
“相公,下官覺得可以依著那個陳劍的辦法來。”
蔡京、蔡卞和鐘傅并沒有在惜惜樓留宿,晚飯后就離開了,只是吩咐閻惜惜好生照看那四個武夫——閻惜惜是不可能陪他們過夜的,不過會安排別的佳人侍寢。
在返回相府的途中,鐘傅對蔡京、蔡卞說著自己的看法。
“下官研究過高俅和武好古指揮的那幾場交戰,”鐘傅說,“在下官看來,真正的神來之筆,其實是武好古用兵學司出來的騎士指揮府兵,將府兵調教成了可以組成密集槍陣沖鋒的精銳。而且和尋常的禁軍不同,武好古調教出來的府兵并不重視弓弩,而是以長槍為主……”
鐘傅的敗仗的確沒有白吃,居然認真研究了武好古和高俅的戰例,還從中發現了一點訣竅。
在他看來,只要能練出一支能打長槍集團沖鋒的步兵,再配合上御前騎士和從界河、西北抽調來的騎兵,就足夠完成收復燕云的重任了。
蔡京聽著鐘傅的話,心思卻已經從練兵的事情上飄走了——既然鐘傅說可以,那應該就可以了吧?大不了多練點兵,有個五六十萬的,還怕復不了燕云?而且恢復燕云那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當下最要緊的還是得盡快斗倒實證學派!
如果讓武好古的實證學派不受限制的再發展上十幾年,到時候恐怕就尾大不掉,不僅對正統的儒家經義是個威脅,對于大宋也絕不會是好事兒!
這時,蔡京等人正好到了開封府西皇城的腳下。高大的城墻下北風呼嘯,特別的寒冷。騎在馬背上的蔡京被寒風一激,忽然開口道:“快了,快了……”
“元長,什么快了?”
蔡京笑了笑,對弟弟說:“當然是天下士子就快要云集開封府了!元度,辟雍學宮那里,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蔡卞道,“所有云臺學宮出身的教授,都已經派人看著了。”
蔡京道:“都打發了!除了那四個軍學的,其他都趕走!”
“都趕走?”蔡卞一愣,“那學宮怎么上課?”
蔡京道:“之前太學怎么上課的,如今的辟雍學宮就怎么上課!只要再加上弓馬武藝兵法就可以了……算學、形學、格物學、生物學等等的,學來何用?還有武好古的《實證論》、《理性論》也不必教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別讓武好古的人在辟雍學宮里面煽動學生和咱們做對。”
“元長,這樣不好吧?”蔡卞搖搖頭道,“官家對算學、形學、格物學、生物學也是很有興趣的……如果驟然取消,被官家知曉,只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也得把武好古的人趕走!”蔡京道,“隨便找點人去教就行了,如果生員們有意見,就和他們說,今科的右榜科舉,將會以文章、武藝和兵學為題目,不會考算學、形學、格物學和生物學的。
對了,那四個軍官也別留在辟雍學宮教書了,讓他們去籌建速成武學堂。”
“武學堂要開始招生嗎?”鐘傅插話問。
“開始吧!”蔡京道,“先擬定一個章程,在京的武官都可以報名……不論出身,都可以報名!”
“不論出身?”
“是的,不論出身!”
“蔡京就怕沒有人讀他的武學吧?”
“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報名,得有官身啊!”
“張三,你想要個官身嗎?”
“官身,堂主,你想讓我去?”
惜惜樓,再一次光臨的陳劍見到的不是閻惜惜或是別的什么佳人,而是不知什么時候住進來的界河暗堂的堂主林沖。
閻惜惜在開封府可是個沒什么人敢招惹的紅行首,她的惜惜樓,自然也是皇城司和開封府的兵巡院碰都不敢碰的。所以也就成了林沖這個大特務最佳的藏身之處了。
在惜惜樓從不對外開放的三樓的一間屋子里面,陳劍,還有一個穿著一件明顯大一號的錦袍,有點胡子拉碴的漢子正在和林沖說話。這漢子被林沖稱為張三,名言志,年紀看著比林沖小一點,不過也是三十大幾了。他是個雜品武臣,就是那種一輩子也混不上一個官身的落魄武人。
而且他也沒有林沖的機遇,也沒有那一身的本事,參加了兩次御前演武都沒成為猛士。自然也沒得到房子,所以老大不小了也沒娶上娘子。不過他和林沖有過幾面之緣,走投無路之下就去界河商市投靠了,正好當時林沖接手了暗堂,就順手把他給吸收了。還替他在界河商市娶了娘子,置辦了房產,現在娘子還懷了孕——不過他在界河擁有的一切,在開封府是沒有人知道的。
在開封府的張言志依舊是個落魄的不行的漢子,而且吃光用盡,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也不置家產,今天來逛惜惜樓穿的衣裳,也是向朋友借來的。
“怎么?”林沖看著自己的這個得力手下,“不想做官?”
張言志只是搖搖頭,“堂主,蔡老賊可精明,一定會看是誰保舉的……”
林沖道:“知道,會讓惜惜安排的……她的路子可比我廣。”
他頓了頓,“你在猛士直里有不少朋友吧?”
“有啊!”張言志道,“猛士直里面有不少人也是汴梁子啊。不過……大家都看不慣蔡老賊,都想讓高宣帥回來。”
林沖笑道:“想讓高宣帥回來,就得先讓蔡老賊滾蛋不是?張三哥,你想辦法去動員一些猛士,大家一起考進去。
興國,入學試沒有問題吧?”
陳劍一笑:“能有個鳥事兒,無非就是賣了名額,兩個蔡賊用得著某,不會計較的。”
“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