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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5章 國賊,軍亂 六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當夜色將要降臨的時候。爆裂火箭,突然在洪洞縣上空不斷炸開,發出轟鳴和火光。同時還有一陣緊似一陣的號角聲音,不斷響起。

  正在保持對逼近的宋軍進行監視的河西軍隊斥候硬探,一個個從地上蹲坐的姿勢站直了起來。

  四個將的宋軍在河東路兵馬都鈐轄高世宣的指揮下,正在洪洞縣以南十多里外的平原上,依托汾河險要,構筑營壘。雖然宋軍現在講究“結硬寨,打呆仗”,但是整個晉州都在宋軍(包括河西軍)的控制之下,在自己“家”里面結硬寨也真有點不尋常。所以就很自然的引起了河西軍的警惕。

  晉州的地形其實就是個狹長的河谷,只有州界中最北面的霍邑全是山地。霍邑向南,就是汾河谷地。只要守住了霍邑這個入口,遼軍就很難進入谷地。而此刻的霍邑縣則在晉州團練和河西騎士的共同守護之下。河西軍的斥候硬探,一路都撒到平遙、介休了。當然知道遼軍主力還在太原一代,沒有任何想要南下的意思。

  不過宋軍畢竟在自己的地盤上修營寨,雖然有那么一點針對河西軍的意思,但也不必太過緊張,現在就發出集結和戰斗的信號吧?

  難道是北面的遼軍大舉南侵了?難道太原府,已經被遼人攻破了?不過這樣也好,可以放開手腳戰上一場了!

  既然要戰了,騎士們反而心思定了。他們本來就是戰士,也不怕打仗,只要開封府的那位官家別太小氣,讓大家伙能用契丹人的腦袋換到足額的賞錢就夠了。

  原本分散各處的斥候硬探,紛紛翻身上馬,向洪洞縣城外的河西軍大營而去。

  河西軍的騎士和幽州騎士不一樣,他們并不是真正的重騎兵,而是半輕半重,兼顧了機動性和沖擊力的騎兵。同時因為河西、安西的局勢混亂,所以這些騎士都練就了騎射和肉搏的好本事。所以在安西軍中,是沒有獨立的輕騎兵存在的,而是由普通的騎士輪流出動,充當斥候硬探。這個特點和草原流的騎兵也有點類似。

  也正因為如此,河西軍往往可以放出數量龐大的游騎,對四面八方進行嚴密的監視。同樣的,在集中兵力進行大戰之前,河西軍也必須先召回大部分游騎重新進行布署。

  大批的游騎,頓時就好像一股股溪流匯入江河一般,匯集到了戒備森嚴的河西軍大營。

  蘇之渙就騎在馬上,和其他的河西騎士一樣,都披著半身瘊子甲,背著細長的騎槍,馬鞍兩側攜帶著兩個箭袋和一張步弓、一張騎弓,還有一面圓盾拴在左臂之上。

  和他并轡而立的,是剛剛從開封府過來的天竺王府知客章倬。章倬是章援的庶子,在辟雍學宮學過三年軍事,后來還跟隨章援出征安西。宋遼開戰后才被章援安排到開封府當天竺王府知客。

  今天早上抵達洪洞縣的“天竺王府來人”就是他!

  章援的兒子來了,蘇之渙和鳳鳴山兩人中總要留下一個作陪的。所以只有鳳鳴山一人和陸謙一起去了臨汾。

  而章倬這次來的也不尋常!因為他的差遣雖然只是王府知客,但是卻有正七品宣德郎的官位。擱在宋朝,也屬于高官序列了。他要是離京返回河西,沿途館驛怎么都要好好招待的。而且也不可能拐到洪洞縣來啊,由開封府去河西該走河南府入關中,再去靈州。怎么跑到河東來了?

  實際上,他并不是正常離京,而是潛出開封府的!之所以要潛出開封府,是因為他得知了朝廷要出賣河西換取河東的消息!

  在開封府城中絕大部分的人看來,能用本不屬于大宋的河西換取遼軍撤離河東,怎么看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哪怕再貼上一百萬的歲幣,只要天下能太平,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在“河西王”章援的兒子看來,朝廷出賣河西,無疑是要斷了“秦王川章家”和河西軍將士們的活路啊!

  河西雖然苦瘠,但也是大家百戰幸苦得來的!是一萬五千西涼騎士戶安身立命的根本啊!怎么可以割讓給契丹?難道要一萬五千西涼騎士戶都去給契丹人做奴隸嗎?

  而且章倬也沒有忘記河東路的晉州還有5000西涼騎士駐扎呢!他的想象力也挺豐富的,居然想到了朝廷很可能會在正式宣布割地前,武力解決掉出援河東的這5000西涼騎士。

  現在的河西軍中一共就15000個騎士戶,5000西涼騎士差不多是三分之一的實力啊!如果被河東軍吃掉了,河西軍的本錢就大損了。再想要抗拒割地就困難了。

  所以他就自作主張,潛出開封府,急赴洪洞縣。終于在蘇之渙和鳳鳴山起身去臨汾前把他們攔住了。

  但是章倬知道鳳鳴山是遼人,而陸謙又是童貫的人,屬于大宋朝廷的“嫡系”。所以他只把可靠的蘇之渙留下,讓鳳鳴山和陸謙去洪洞縣探一探虛實了。

  結果黃昏的時候,帶兵護送鳳鳴山和陸謙的韓世忠派人送來了壞消息!

  朝廷對河西軍下手了,鳳管軍陷在城內,生死不知,而且還有一將河東軍步兵對韓世忠所部展開了攻擊……

  不用說了,朝中的國賊一定和遼狗達成了協議,要賣國求榮,殺害抗遼將士了!

  所以章倬和蘇之渙馬上下令備戰!

  河西軍,可不是好欺負!

  “朝廷出了國賊啦!”

  成百支火把,在章倬和蘇之渙身邊環繞,將周遭一切照得猶如白晝。紅色的火光映照在兩人身上的銀甲上,反射出了血色的光芒。

  河西騎士,已經整個動員起來。將近一萬騎兵(包括輔兵),在大營外的空地上列隊。到處都是騎槍林立,到處都是殺氣森森。十余個河西軍的營頭和機宜,簇擁著章倬和蘇之渙,個個容色如鐵,手按長刀,殺氣騰騰。

  河西軍畢竟是勁旅,雖然在指揮、裝備、組織、訓練、后勤等方面,比幽州軍差了一大截。但是擱在當今,也是全天下第一等的精兵。哪怕身陷重圍,也有打出去的決心。

  章倬正大聲疾呼:“國賊要把俺們的河西賣給契丹,換取契丹從河東退兵!你們說,應該怎么辦?”

  他的話,馬上被周圍幾十個大嗓門的騎士齊聲重復了一遍。

  這下所有的人都聽清楚了,頓時就是一片嘩然。

  朝廷怎么就出了國賊了?

  國賊怎么就恁般可恨?要賣你賣河東、賣幽州,哪怕把開封府賣了……怎么就偏偏要賣俺們的河西啊?

  “河西是俺們打下來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啊!”章倬咬著牙齒道,“河西是俺們的家園,是子子孫孫的家園,怎么能送給遼狗?”

  “不能給遼狗!”

  “不能割讓河西!”

  “國賊太可惡了!天理難容!”

  “殺!殺盡國賊!”

  沒文化,又迷信,自然容易煽動了。

  章倬也沒說幾句,全場的騎士就沸騰起來了。人人摩拳擦掌,都喊出“殺盡國賊”的口號了。

  章倬沖身邊的蘇之渙打了個眼色,后者馬上大吼起來:“存天理!誅國賊!殺遼狗!”

  “存天理!誅國賊!殺遼狗……”

  章倬看到眼前這一幕,渾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了。

  軍心可用啊!

  只要自家能帶著5000鐵騎殺回河西,可就不再是個不值錢的庶子,而是總教諭的繼承人,將來的河西之主了!

  看來這一搏,得手了!

  只看見他輕輕舉起右手,指向南方:“存天理!誅國賊!殺遼狗……全軍出擊!敵在臨汾縣!”

  “敵在臨汾縣!”

  晉州,臨汾縣。

  火光、血色、喊殺之聲,交匯在一起,籠罩著整個臨汾縣城。

  城中一片大亂,城外則是漫山遍野的篝火,真不知道有多少河西軍的兵將已經殺到了?

  而在城池中央,總領河東、河北、幽州軍務衙門之內,倒還勉強維持著森然的氣氛。

  衙門內外,到處都是披堅執銳的甲士。總領軍務衙門的親兵,劉延慶從陜西帶來的親兵,這個時候全都動員了起來,人數不下千余。這些人可不是烏合之眾,而是真正能打的精銳,當然不是轅門之外幾十個鳳鳴山的親兵可以對抗的。

  所以轅門外的校場,現在已經回到了鄭居中的手中,只是周圍繁華的街市,全都燒成了白地。

  城內的秩序并沒有恢復,仍然一片混亂。鳳鳴山的那些親兵現在散成了幾隊,到處殺人放火(他們也不是什么好人),制造混亂。被他們這么一鬧,不少衣食無著的難民,也跟著起哄。

  而城內的幾千新軍、禁軍、廂軍,則在劉延慶的調度之下,一邊維持秩序,一邊救火,一邊壓迫城中還在負隅頑抗的鳳鳴山的親兵。

  如果再給他幾個時辰,多半就能將臨汾城內的亂子平定下去,作為西軍宿將,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可問題是,消滅了幾十個反賊,可還有四千九百幾十個反賊該怎么辦?

  晉州,看來要淪陷了!

  請: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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