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共和十年五月二十二日,開封府城。
瓊林宮內外,已經被收拾整理了一番。趙桓倉皇撤退時,開封府城內自是一片大亂,畢竟城中一百多萬軍民,能跟著趙桓西遷的不到四十萬。余下的近八十萬汴梁子頓時陷入了無政府狀態。
八十萬人啊,雖然良善之輩是大多數,可是宵小奸佞肯定也不少!何況開封府被武義勇的騎兵困了恁多時日,城內一百多萬張嘴的吃喝早就是個問題了!每天都有不少貧民和外來的措大餓斃街頭——進京趕考居然考到餓死,也真是科舉史上的一大奇聞了。
這么一個滿城都是饑民,又沒了官府將兵約束,而且到處都有被急著逃跑的貴人們遺棄的財物的城市,還能有什么秩序可言?
所以當武義勇麾下的一個步兵師以急行軍的速度開進開封府城的時候,這座城市里面已經亂成了一團。凡是官衙、宮室、王府、公府、賜第、官倉,甚至華麗一點的民宅,遍布開封府大街小巷的店鋪,都成了饑腸轆轆的人們打劫的對象。
搏殺械斗到隨處可見,火光煙塵四下彌漫。作為帝王之居的瓊林宮,更是遭了大災,來來往往搶了個干凈!連宮室窗戶上鑲著的玻璃,都被人給撬走了。
共和軍開到這里的時候,還有不少窮瘋了的汴梁子在搬運沉重的大件家具呢!這可都是皇家使用的好東西,回頭賣給天津的豪商,怎么都能賺幾個吧?
可是他們最先遇到的周人卻不是富得流油的天津豪商,而是兇神惡煞一般的共和軍將士!武義勇已經向他們下達了命令:占領開封,并且實行戒嚴!
既然有命令,那還有什么好客氣的?入城的一師共和軍在軍團機宜長吳玠的命令下,立馬就開了殺戒。
捕到的賊人,當街斬首不算,還要曝尸示眾!
率部追殺趙桓(追錯方向了)的武義勇押著俘虜和戰利品返回的時候,瓊林宮外的宣德門廣場上還丟著一堆臭烘烘的尸體呢!
現在這些尸體,都被挪去了城外掩埋,廣場上到處都灑上了消毒的石灰。只是滲入青磚的暗紅色血跡怎么都擦不干凈了,還有煙熏火燎的痕跡,更是怎么都掩蓋不住了。
共和軍的官兵們奔行穿梭在瓊林宮內外,每個人都是興奮到了極點。他們從易州出兵,席卷河東,又在孟津渡了黃河,直撲陳留,切斷了開封府的糧道,隨后又是長時間的困城作戰,到了現在,終于摘下了最大一顆勝利果實——大宋帝國的首善之都開封府!
這一路的功勞可真是不小了!怎么都夠封個公民,得一所肥美的莊園,再加上一大筆賞金吧?
作為共和國人的武義勇也沒什么逾制的概念,只是出于防御的需要,將大營直接擺進了位于開封府城西的瓊林宮——由潘孝庵督造的瓊林宮四面都有高墻保護,又在開封府城的西南角上,稍加改造,就是個可攻可守的軍事基地。
“被娘子吹得上了天的開封府,怎地就成了個爛攤子呢?”
剛剛巡視完開封府各處的武義勇有些無趣的踢掉自己的靴子,大馬金刀的坐在崇政殿內擺著的一把有點破舊的玫瑰椅上,居然有點發愁的模樣。
因為天津市派出的治理開封府的官員還在路上,所以武義勇現在就兼職當了知府,八十多萬人的吃喝全都成了他肩膀上壓著的擔子。
八十多萬人啊!這還只是老百姓,不包括他的河南軍團的六個師的兵將。
更讓武義勇頭疼的是因為杜充掘了黃河,通往開封府的主要漕運路線全部中斷!
而趙桓出奔時又帶走了大部分存糧,現在開封府的八十幾萬張嘴,全都嗷嗷待哺,實在是沒有糧食可以喂飽他們了。
一場饑荒,看來是在所難免了!
“都說開封好,天下第一繁華富庶之地!可進了開封才知道,就是個又破又窄的貧民窟,還有幾十萬人快餓死了,也不知道老三這個元首能有什么轍?”
武義勇嘟嘟囔囔嘀咕的時候,他的好兄弟武義久已經接到了河南軍團督軍司的報告。差不多同時送到的,還有河北軍團(原河北西路軍團)、京東西路軍團(進入兗州的周軍)、太行軍團(負責圍攻磁州的周軍)、京東東路軍團(跨海在山東半島登陸的部隊)的報告。
太行軍團和京東東路軍團報告的消息還算不錯,其余三個軍團的報告居然都是以壞消息為主!
地盤是打下來不少,但是攤子卻因為黃河決口而爛到了家!
黃河決口不僅淹沒了大量的良田,造成不計其數的百姓流離失所,而且切斷了北方的漕運主干道,使得遼東的糧食無法及時運到河南。不僅河南戰場上的共和軍陷入了補給困難,連帶著開封府的幾十萬上百萬人也快斷頓了。
“三郎,”天津北市,武家河邊大宅內,武好古問前來問安的武義久,“執政府有辦法救濟開封饑民了?”
顯得有些疲憊的武義久道:“開封饑民不麻煩,無非就是北行就糧……幾十萬人的吃食嚼谷,咱還拿得出來。京東軍團上報說,發現東海國正用船只遷移徐州、海州的民戶。他們清空了徐海大城,咱正好把開封府的民戶填補進去。就是來來往往比較麻煩,花費一點罷了。”
話說得輕松,可是武三郎的眉頭一直展不開來,顯然是心事重重。
“黃河怎么辦?”武好古問,“就這樣任其奪淮南下?”
“河工的確是問題!”武義久苦笑著,“具體怎么辦,孩兒也不知道,得等工部水利司的都料大匠勘察之后,再議出個辦法。
不過總歸是個大麻煩了!杜充此賊,真是罪該萬死啊!”
他頓了頓,“而且這爛攤子也不是咱一家的,趙楷那邊也得承擔一點吧?現在他是要棄徐州、海州了,看來淮北都會放棄,以后就是淮河為界了……黃河奪淮入海后,淮河就很容易泛濫,治黃治淮是一回事兒了!總得兩方面協調吧?”
其實治黃、治淮的主要麻煩是大周這邊的。
因為趙楷可以退避江南,把淮南當成一個緩沖區,也就不必太在于洪水了。
而新周這邊不能不要徐州和海州這個經濟圈,要不然新周的工商業就只剩下一個天津了。對于國家的長遠發展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在接下去的許多年中,治黃治淮,以及重建中原的運河系統就成了擺在新周共和政府眼前的兩件大事兒了。
“趙楷應該會在江寧府登基……合江淮、江南十數州為國,一個東宋是沒有問題的。”武好古建議道,“咱們和東宋之間的爛仗要不先停一停?先想辦法把黃河、淮河治一治?”
“共和執政府也是這個意思。”武義久嘆了口氣,“一統天下看來是不行了……大哥的河南軍團,馬擴的京東東路軍團都快斷糧了。而且河南、京東到處發大水!黃河泛區有上百里寬,茫茫無邊,都快成海了。
流民也起來了,光是河北、河南、京東就幾百萬人流離失所。這可都是咱們華夏的子民,可不能讓他們就這樣餓死掉……”
新周和東宋畢竟是諸夏政權,而且一個是共和為國,一個是合眾為國,也不能太罔顧民生了吧?
而且兩國都是殖民帝國!可以開辟海外殖民地來安置國內的流民,幾百萬人是運不出去的,但是幾十萬人還是有辦法安排的。
所以一統天下的事兒,暫時只能往后推一推了。
“錢呢?”武好古問,“錢從哪兒來?救濟和安置難民,治黃、治淮,還要在新占各地建立政府,安置騎士、府兵,看來得花費許多吧?咱們還有錢嗎?”
一提到錢,武義久也忍不住嘆息了。
“上百萬人在戰場上奔波,就已經花費巨大,都靠債票支撐。”武義久道,“如果沒有黃河大水,財政上的窟窿是補得上的。
可是現在……又是難民,又是治河,不知要花多少了?而且徐州、海州也毀了,沒有十年恢復不起來。
政府的財政,就只剩下天津市和南洋行省這兩大財源,一年能收到1500萬銀幣就很好了。捉襟見肘啊!”
“沒有辦法了?”武好古舉起茶碗,抿了一口云霧山茶,笑吟吟看著兒子。
“怎么會沒有錢?”武義久一笑,“土地就是錢啊!咱們這一仗打下了大半個河東,整個河北,再加上宋朝的京畿路、京東東路、京東西路……多大的地盤啊!清丈一下,兩億畝土地都有了!拿出一億分配給騎士、府兵,還有一億畝土地可以發賣!按照一畝5塊銀幣計,就是5億銀幣。有了5億銀幣,什么問題都能解決了,不是嗎?”
“5億銀幣?”武好古吸了口氣,“三郎,你這個地圈得有點多了吧?”
武義久哼了一聲:“不圈怎么辦?治河,整理中原漕運的錢誰出?讓天津商人出嗎?元老院會通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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