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到來,離月底只剩三天了,其實離年底也僅剩三天。
從早上一上班,楚天齊就開始去銀行。多半天下來,四家銀行都跑到了,在其中三家都見到了分管領導,還有一家銀行領導出差,沒見到。
雖然與那三家領導見了面,但和沒見那家的情況一樣,整個手續評估工作沒有實質推進。其中兩家的評估工作還在進行中,具體什么時候可出初評結果,還是個未知數,對方的回復依然還是“再等等”。
只有一家的信貸部門出了初步意見,但結果很不好:項目非常不適合本行放貸。盡管結論已經很不利,但對方仍然表示,會盡量幫著爭取,請楚天齊“多多理解,再等等”。
得到這一家的初步結論,楚天齊似乎也看到了另幾家的評估結果,更意識到情形的不樂觀。也難怪,先不說項目的整體前景如何,光是銀行要的手續中,好幾項關鍵手續還都沒辦,銀行豈能不慎重?
今天去的最后一家是陸路交通銀行河西省分行,與錢副行長告辭,楚天齊出了銀行,來在街邊打車。
在星期六的時候,楚天齊派岳繼先到首都辦事,得今天晚上才能回來。出來的時候,他懶得開車,就是打的車出來的。
看著過去好幾輛出租,楚天齊招手示意,但車都沒停下來,車上全有人。
“嗚……”一陣寒風吹來,卷起了地上微塵。
楚天齊下意識背過身去,但仍然瞇了眼睛,便抬手揉了揉。
“嘀嘀……”汽車鳴笛聲在耳邊響起。
轉頭看向路邊,楚天齊發現一輛汽車剛剛停在身側,但卻不是出租汽車。
誰呀?楚天齊哈腰望向車里,但車上貼著防曬膜,沒看進去。正考慮著要不要從前擋玻璃去看,副駕駛車窗玻璃搖了下來。
“還真是楚市長呀,要不要上來?”駕駛位的人說了話。
此時,楚天齊已經看清開車人是誰。略一遲疑,說:“歐陽主任忙吧,我打車就可以。”
“上來吧,能為楚市長服務一次,也是我的榮幸,楚市長可不要太官僚了。”對方笑著說。
再推辭就顯得太矯情了,楚天齊不再客氣,跨前一步,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開車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的朋友——原玉赤縣農村信用社主任歐陽玉杰。
“楚市長有時間嗎?”歐陽玉杰一邊啟動汽車,一邊問道。
“現在嗎?”反問過之后,楚天齊給出回復,“我不忙。”
“去我那坐坐吧。”歐陽玉杰說著,駕駛汽車向前駛去。
“好的。”楚天齊應答了一聲。
汽車穿行在車流中,直行、拐彎、過路口,奔向目的地。
除了剛開始的簡單對白,歐陽玉杰不再說話,好似專心致致的開車。
楚天齊也沒有言聲,而是在心中想著事情。
說起來,楚天齊與歐陽玉杰早就相識,歐陽玉杰算是他步入仕途后第一個貴人,曾在他遇到工作困難時,提供了重要幫助。當然這其中有歐陽玉娜的因素,但對方的幫助也是實打實的,否則他的局面很難打開。
只是在后來的時候,因為家里反對歐陽玉娜和楚天齊接觸,歐陽玉杰與楚天齊也就刻意保持了距離。有時還不得不站在家族立場,向楚天齊傳遞一些信息或是警告。在這種情形下,兩人關系自是就疏遠了。而且楚天齊也不愿意多與歐陽家族的人接觸,本來自己就不準備接受歐陽玉娜的感情,又何必做出讓大家都為難的事情呢?
自從歐陽玉娜嫁給明若陽,而且歐陽玉娜受傷昏迷后,楚天齊更不愿見到歐陽家族人,他恨歐陽家的人。尤其自與明若陽有過幾次接觸、碰撞后,他更認清了那個明家少爺的嘴臉,也就對歐陽家人更恨了,覺得是他們把歐陽玉娜推入了火炕。
相比較而言,楚天齊倒是沒把歐陽玉杰等同于其家人,他理解歐陽玉杰的難處,而且歐陽玉杰做的也不過分。但因諸多因素影響,兩人之間還是有著濃濃的尷尬,也產生了一定隔閡。近幾年以來,兩人基本沒了聯系,對方在沒回自己的拜年短信后,楚天齊也就再沒打擾過對方。
汽車忽然一個急剎車,楚天齊差點磕在前擋玻璃上,思緒也拉了回來。
“他娘的,搶著找死呢,不長個眼。”歐陽玉杰右手拍在方向盤上,恨恨的罵著。
楚天齊看到,一輛白色大越野栽歪著,插到了汽車前方,車身正繼續扭動著,顯然還要再繞過更前面的那輛車。
歐陽玉杰又啟動了汽車,不多時拐過右邊岔口,奔著樓頂豎有“信用聯社”字樣的大樓駛去。
很快,汽車便進了省信用聯合社大院,停到車位上。
“到了。”歐陽玉杰說著,拔下車鑰匙,推開了車門。
楚天齊也推門下車。
二人相跟著,走進大樓,進了電梯,電梯在六樓停下。
在這過程中,凡是穿統一制服的男女,只要遇見歐陽玉杰,都會面帶笑容的稱呼一聲“歐陽主任”。
出了電梯,在歐陽玉杰引領下,楚天齊進了信貸部主任室。
示意楚天齊在沙發落座,歐陽玉杰張羅著沏茶倒水去了。
楚天齊掃視著屋里的陳設。屋子不太大,但整個裝修很顯檔次,突顯出“有錢”單位的特點。
正面辦公桌上桌簽顯示,歐陽玉杰正是河西省信用聯社的信貸部主任。
看到“信貸”字樣,楚天齊不由得想到了貸款的事,但也僅是瞬間,便揮去了這個想法。
起初到省里跑貸款的時候,楚天齊就沒想過要到信用聯社。信用社成立初衷,就是為農業、農村、農民服務,現在雖然業務拓展了好多,但支持“三農”還是核心任務。即使現在不專做“三農”業務,但顯然信用社還不具備支持干線公路的放貸能力,從來也沒有過這種動作。
當然了,即使信用聯社有這種業務,楚天齊也不準備和歐陽玉杰發生這樣的交往。這倒不是他多么記仇,而是他知道,一旦有了這種合作,明若陽勢必要記恨明家,勢必要向歐陽玉娜發泄怒火。
“來,喝茶。”歐陽玉杰把茶杯放到茶幾上,也坐到了旁邊沙發上。
沖著對方微微一笑,楚天齊說了聲“謝謝”。
歐陽玉杰笑著說:“楚市長身居高位,還站在路邊等車,這也太低調了吧?你可別說是為了低碳環保,也別說是汽車沒在身邊。”
“司機這兩天不在,我自己也懶得開,主要是停車太麻煩,有時找上半個小時也未必有地方。”楚天齊實話實說,然后問,“你什么時候到的省里?上次咱倆見面還是在市里呢。沒多長時間呀,你這就升任省聯社領導了。”
“我這還叫官?就是一個標準跑腿的,今年剛回省里。倒是楚市長,短短幾年不見,已經成了廳級領導,真是可喜可賀。”歐陽玉杰語氣帶著調侃,“你這不在辦公室吹空調,咋跑到大街上吹涼風去了?”
“誒,去求爺爺告奶奶了。從十二月……”楚天齊沒有隱瞞,講了這些天的事項,也說了到目前的情況。
一直聽完,歐陽玉杰帶著一抹笑意,搖了搖頭。
“怎么啦?”楚天齊很是不解。
“他們絕不會貸給你的。”歐陽玉杰說的很肯定。
“不會?”楚天齊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篤定,但他知道肯定不會是“同行相輕”,可也疑惑歐陽玉杰為何會有此一說。
歐陽玉杰進一步說:“他們沒有這個權利。”
“這么大的貸款額,肯定要經過總行批準,可也得省行具體操作呀。再說了,他們也都接了手續,也在近一步推進呢。”楚天齊提出不同看法。
歐陽玉杰給出回復:“由省行具體操作,這沒錯,但卻不是這么個程序。像是這么大的項目,必須由各自最高總行先決定是否要做,然后責成省行操作執行。你現在的程序是反的,不符合各個行的慣例。
可是,各個銀行都有審批權限,也有審批慣例。既然最高總行把著審批權,那他們就要很好利用這個權利,也要對自己的審批負責。現在全國都搞大項目,大項目也都找到了這些總行,而放款額要遠遠小于需要額。在這種狼多肉少的情況下,親自找到門上的客戶都排不過來,總行又豈會顧得考慮省行的項目?
我們單位性質與這些國有銀行不一樣,但都是金融口的,我對他們這些規則很清楚。省分行又焉能不清楚?但他們卻接了你的手續。這主要是基于三種考慮:一是他們也有做成這個業務的意愿,雖然成功先例少之又少,但他們還想去‘中彩票’,萬一成了,那就是大業績。即使沒成,他們也沒有任何損失。二是占有心理,他們生怕別人搶去了肥肉,只要別家省行做成,那自己銀行的業務占比就會受到很大影響。三是結交。他們都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在通過這事套近乎,全都由副行長親自接待,就說明了這點。”
“真的嗎?”楚天齊急忙反問。
歐陽玉杰點點頭:“絕對是真的,不用再耽誤了,你下一步還是找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