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于春。
不管東北是不是正冰封千里，過了十五元宵節，老隊長已經開始與隊里村干部們匯合開會。
開什么會呢？
事關全生產隊新一年的生計，還有新舊班子交替問題。
圍在大隊辦公室那里十來個人，老隊長、五個小隊長、會計蕭石頭、記分員、婦女主任、民兵隊長、張大伯這老副隊長、還有新上任的張青山副隊長和公社剛派來的村書記唐中華。
張家村這個生產大隊的村書記一直是老隊長兼職，除了族人排外外，還有一些別的因素。
年前各生產隊會議后，公社一把手張志峰幾位終究公平起見，還是派了年輕干事唐中華過來上任。
而張青山這個人選就是老隊長費盡心思提拔上來，雖說來人不管是龍還是蟲，在張家村的地盤上都得給他盤著，可能和氣相處，誰也不愿意再折騰。比如隔壁生產隊書記，不是爭權奪利就是瞎指揮。
這個年輕人據說與小五也有些交情，可老隊長擔心他們這些老頭子不適合與他交流，張大伯這個人嘛……說實話，以老隊長的眼光來看，太保守，腦子呢一根筋，守業還行，可真遇上事就麻瓜了。
張青山是他們二房一脈老大，外頭人不看僧面也會張國慶這個佛面。再過幾年，自己也該退休，他倒成了最合適人選。
“首先呢，咱們歡迎唐書記加入咱們這個大家庭。”老隊長一說完，自己先領頭鼓掌歡迎。
唐中華連忙擺手，樂呵呵地笑道，“老隊長，我也算是咱們隊里一員了，大家都是自家人，可別太客氣。”
這話很得老隊長稱心，讓他更是滿意，他看了看在座的幾位，“唐書記呢，也是咱們老熟人，平時你們幾個都幫著點，別讓他給外人欺負了。”
這話算是正式承認對方地位，有事沒事的也沒必要隱瞞人家。在座的幾位雖然不知老隊長為何信個外人，可這么多年以來聽老隊長的就沒錯，因而大家都笑瞇瞇地與唐中華寒暄嘮嗑幾句。
比起年前初次過來，大家態度舉止更是隨意，倒是讓唐中華喜出望外。要知道他來之前就聽說張家村很排外。
老隊長等他們扯完幾句，清了清嗓子，等大家安靜下來，他笑道：“主席說過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這話一出，驚得唐中華立即正襟危坐，他還真小瞧了眼前這位老農民。沒想到人家語錄隨口就來。
“自力更生、艱苦奮斗。”
老隊長余光瞥了眼被眾人異口同聲的口號所鎮住的唐中華，更是舒展了臉上褶子，笑成一朵菊花。
“一年之計在于春，這個年也算過完了，跟往年一樣，你們五個隊長還是先領人做春耕前準備，缺了什么找唐書記和青山隊長商量，款項也是按照老規矩我們幾個簽字找蕭會計支付。”
這是說到正事了，大家也安靜下來聽取老人家的安排意見。
“第二件事，蕭會計和記分員統計一下去年不努力工作消極怠工的社員名單，我要最后三名，還有虐待老人的婦女同志名單也給我記下。
咱們隊里雖然沒有男盜女娼、偷雞摸狗之輩，可這些也是妨礙社會進步。回頭這些名單貼在外面，誰要是還不改，那也下回公社里要改造名單添上他們。”
老隊長說完看向唐中華，見他點點頭，立即拍板，“這事算是通過了。你們都是年輕人剛上任，這事先別扯上你們。”
在座的年輕干部都知道這不是老隊長想搞一言堂，而是想將責任背在他自己身上。要知道能榜上有名的，都不是好相與的。
“我這個老頭子和張大富干了這么多年，也差不多要下來，接下來就看你們年輕一輩的。只要有利于國家，有利于咱們生產隊的，你們放心大膽去干，后面有我們兩個老家伙還能替你們擋一擋。”
老隊長說完看向張大伯，“你給說幾句。”
張大伯擺了擺手，“還是你來，你說的比我好。”
老隊長虛指點了點頭，笑道：“你還是喜歡埋頭苦干不愛說話。行，那我就來說說接下來眼前幾件事情。”
這會算是夸張大伯這么多年的功勞。
老隊長可不管他內心有多激動，用煙斗敲了敲桌子，“過幾天又有一批知識青年下鄉，這次咱們隊里沒有名額。我呢，是這么想的。這接二連三的來人，與其等著將來等著他們被分配過來，還不如這次咱們要五個，往后呢，咱們隊里也不要了。唐書記你看這樣行不行？”
唐中華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往后政策如何誰也不知道，老隊長，這事急不得。正月團拜我走了幾句老上級那，聽了一點風聲，以后不止是知識青年，可能還有改造的那些人也會分到咱們隊里。”
一等他話落，老隊長立馬回應，“好。這事聽你的。”
唐中華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在座幾位，“要不要咱們再商量商量？”
老隊長失笑，“有啥好商量。你消息靈通，聽你的沒錯。就是錯了也不怕，剛不是說了嘛，你們年輕人放手去干，有我們幾個老頭子在后面呢。”
唐中華高興地連連點頭。那這樣一來，他的工作就好干多了。
他正要說幾句話以示決心，突然院子內傳來喧嘩聲……
下一秒老隊長立即站起身沖出去，后面幾個人反應過來立即魚貫而出，唐中華眨了眨眼跟隨身后。
“銅鎖，你們這是干啥？”張大伯率先見到自家三兄弟幾個孫子，呵斥道。這里開會，這幾個孩子真是失了分寸。
“爺，我二爺爺他們回來了，我奶讓我過來瞅瞅你們啥時候忙完。”
張大伯看了眼老隊長，佯怒道：“你們這些兔崽子，你二爺哪天不是隔三差五的回來，沒瞧著我們忙著正事？”
“嘿嘿……”銅鎖抓了抓頭發帽子，“爺，該吃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