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廖春的堂弟又說了,這位新來的經略安撫使人數不多,二百多人的樣子,且隊伍里有多一半是老人、孩子和民夫,另一半兵卒也穿的怪模怪樣不像是禁軍。
假如雙方可以合兵一處,一舉剿滅這支隊伍,光兵甲就至少有二百多套,還有不少車馬。另外這么大官出行,帶的細軟肯定也少不了。廖春說了,他什么都不要,戰利全給溪羅撒,他只要這些人的命,一個活口都別留!
廖春狠不狠溪羅撒沒感覺,宋人之間的齷齪他也不想摻合,但這筆買賣值得干。保住了廖春就等于保住了以后的交易途徑,如果讓這位新任大官站穩腳,以后再想私下交換兵甲基本就沒可能了。
再加上幾百套兵甲和很多財物的誘惑,溪羅撒也惡向膽邊生,把黑虎山附近的族人全都召集了過來,湊了近四百戰兵,其中多一半都有鐵甲鋼刀,浩浩蕩蕩下了山。
在通川堡與廖春匯合之后,簡單的分配了一下各自的任務,就趁夜向那片建在山腰緩坡上的營地進軍了。
其實在看到這片營地之后,溪羅撒就已經放心了。廖春沒說謊,這位新任的宋朝大官確實不懂行軍打仗,居然把營地建在了這么一片既無險可守、又無路可逃的的絕地上。
身后的小路?看似那是個活路,其實一旦淪落到靠這條路上逃跑,結局依舊是死。
宋人再厲害,也頂不上世世代代生長于此的吐蕃人,尤其是在夜間走山路,很可能沒被追兵追上,自己就先摔下懸崖了。
身前的坡地?那更是個笑話。這么緩的坡無法阻擋戰馬沖鋒,卻會把自己變成高人一等的活靶子。
只要營地的軍帳被火把點燃,借著火光里面的人會像困獸一般被外面游弋的騎手一箭箭射翻,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因為營地外面四處都是黑暗,啥也看不見。
“廖都頭,我帶族人從北面沖進去,你帶堡兵由南邊進攻,把西邊空出來任由里面的人出逃。”溪羅撒不想與宋人一起作戰,兩邊的作戰方式也不同,很容易誤傷。
“溪頭領好算計,到時候你的騎手們就可以像抓羊一般把他們一個個的砍翻了。這位王大人身邊有兩個小丫鬟模樣可人,溪頭領可以派人找一找,帶回去做個壓寨夫人,或者賣給夏人為奴,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廖春理解溪羅撒的戰術意圖,這是要把營地內的人趕出來,然后更能發揮唃廝羅騎兵的優勢。眼看這個最大的威脅就要被剿滅,他是發自內心的暢快。
什么經略安撫使,到頭來還不是死在自己刀下,想來能被朝廷派到這個破地方來的也不是啥重臣,搞不好還是得罪了皇帝被貶的,死了就死了,朝廷頂多下要求當地官員調查,最終真正干實事的還不是自己。
到時候就說山頂積雪融化導致崩塌,這一隊人全被砸進萬丈深淵,死無對證。找?怎么找?深淵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水,一塊大石頭扔下去也能給沖到幾百米開外,更何況人馬。實在不成找個地方扔下去輛馬車和幾具尸身也算個交代。
“我不要女人,我的妻子必須是族人里最美的姑娘!記住我們的約定,所有戰利都歸天神子民。”
說心里話,溪羅撒真的很看不起廖春,像他這種吃里扒外的行為是會遭到天神懲罰的。可自己真管不了那么多,為了族群的未來,還得和這種不配稱為人的東西交往,很是難受。
“給你也是糟蹋,還是去和你們的牦牛睡,呸!”溪羅撒看不起廖春,廖春更看不起溪羅撒。
在他眼中,自己是在開封駐扎過的堂堂禁軍指揮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沒見過,被人算計落難于此,不得已才與這些蕃人來往。
等到攢夠了金銀、打通了關節,自己還是要回到那個花花世界里享福的。到時候用這些金子買個院落,再來幾位小妾,那才叫過日子,誰還當什么禁軍啊。
“讓神賜予我們力量,勇士們,去拿屬于我們的東西!”溪羅撒在距離營地不足五百米的地方居然下了馬,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祈禱完畢之后才重新上馬,單手舉起了鐵骨朵,大喊一聲催動了戰馬。他一動,身后已經排成了幾列的馬隊也跟著動了,向著那幾盞燈火亮起的地方全力沖刺。
就在溪羅撒跪地祈禱時,營地南邊的廂兵步卒已經開始了慢跑,一邊跑一邊拉開隊形,等到北面響起陣陣馬蹄聲時,這邊的步卒已經排成了橫隊,正準備彎弓搭箭,先向營地中來幾波拋射,打亂可能會有的防御部署,吸引一部分防御力量,給騎兵創造更多的機會。
“嗖……嗖嗖嗖……”溪羅撒和廖春一唱一和搭配的挺默契,營地里也不甘示弱。就在騎兵進入二百步距離、步卒剛剛把箭矢插在地上時,突然亮光一閃,營地里傳出了尖利的哨響。那種響聲太嘹亮了,還拉著長長的尾音,絕對不是人的氣息能夠吹響的。
“噗噗噗……啊啊啊啊……噗噗噗……嗖嗖嗖……”幾秒鐘之后,哨聲、物體碰撞的悶響、人嘴里發出的慘叫就互相回應著組成了一首屠殺的交響樂。
不管是步卒還是騎兵都遭到了撲面而來的密集攻擊,甚至連攻擊的是什么武器都沒看清,就已經倒下了一大片人。
此時那座高高在上的營地仿佛仙境一般,全部籠罩在濃濃的霧氣當中,霧氣后面還有一閃一閃的刺眼光亮,每閃一下,天空中就會響起一聲哨響、多出一道流星……
“神啊,請不要拋棄你的子民,不要用天火來懲罰,可憐可憐我們……”溪羅撒是沖在第一排的,也是第一批見到如此場景的人。那些煙霧、閃光、哨音和流星,把這個為了趕回跑丟的牦牛連雪崩都敢面對的漢子嚇壞了。
雪崩沒什么,但神就太強了,這些流星肯定不是人間的武器,它是神用來懲罰罪人的。自己的馬已經被流星帶走了生命,身后的族人也正被流星像打穿雪人一般打倒在地,那些用金子換來的寶貴鐵甲在流星面前毫無抵抗之力。
現在他能做的不是帶人逃跑,天神的怒火豈是凡人想逃就能逃開的?只有趕緊跪地用最虔誠的態度祈禱,才有可能免除被天火懲罰。當然了,如果神想懲罰那就是天意,誰也沒轍,自己的族群也就完了。
廖春沒有溪羅撒這么好運氣,跪在火箭當中愣是一支也沒挨上。他在第一波火箭攢射中就已經一命嗚呼了,一根馬蜂窩重箭射中了他的脖子,然后還帶著他的腦袋繼續飛了出去,只留下一具更顯得渾圓的軀體,這回真是站著和躺著一邊高了。
那些廂役組成的步卒也沒有唃廝羅人虔誠,只挨了一波火箭就開始四散潰逃,跑的真快,只是有些人辨錯了方向,在黑暗中一頭栽進了奔流不息的湟水。
“停停停……停止射擊!老彭、老彭、快吹啊,大人我已經什么都看不見啦!”營地里全完是另一幅景象,有些禁軍將士們正站在齊腰深的戰壕里發射火箭,另外一些則從箱車往戰壕邊運送一筒一筒未發射的馬蜂窩和一窩蜂,順便再把發射完的外殼拖走。
別看箭矢發射一次就作廢了,外殼的圓筒卻可以反復裝填使用,必須回收。另外彭大和武家的工匠們正拖著兩臺腳踏式鼓風機玩了命的蹬,試圖用強烈的氣流驅散發射后彌漫在營地里的煙霧。但收效不大,急的洪濤直跺腳,啥也看不見怎么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