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州地處荒涼,出行多多不便。所以,他的這輛專用駙馬車就轉送給自己,必須收,這不算賄賂,而是朋友間的一種情誼。也是對蘇軾工作的支持,沒有車你就沒法轉,沒法轉你就沒法看,沒法看你回去就沒法向皇帝交差!
“官人,此車甚是精美,在京中萬金不得求。據說駙馬曾差人專門從京兆府給官家進奉了一輛,車身由精鋼為骨、竹席為棚,有門有窗,鑲金帶銀。配上兩匹西涼白馬,跑起來如騰云駕霧。官家和嬪妃頭一次坐時均嘔吐不止,和暈水一般。”
蘇軾這次來身邊只有三個隨從,一老兩小。老的這位是他的族人,平日里算個官家,大事小情的全負責。
見到院子里的這輛車,老人家很是欣慰,假如能用一個書吏換一輛車,他樂意把另一個也換出去,翻過來掉過去怎么算怎么是大賺!
“真有此等神奇?”蘇軾也被這輛車迷住了,它雖然沒有老管家說的那么精美,更不是鑲金帶銀,但結構上很相似。
四個又細又大的鋼輪,上面還敷著一層軟木。車廂并不像普通箱車般四四方方,而是個躺倒的月牙,與兩根車軸之間只有四堆厚厚的鐵片相連。用力推一推車體就能感覺到極富彈性,確實有點坐船的感覺。
最讓人心動的還是車棚,它也是用精鋼為骨,但外面不再是竹席,而是一層厚厚的牛皮!皮面上雕刻著很多精美的花紋。車棚的邊角、副手、四框上均為純銅包裹,擦得锃亮。
這一路的艱苦蘇軾是嘗過的,騎馬坐車均能把人累的半死。要是此車真能如官家所言一般,自己這次湟州之行的后半程就能舒服多了。
“官人不如上去試試,本官愿驅車。”見到蘇軾臉上有了點緩和摸樣,許東來上前兩步拉開車門,彬彬有禮的請蘇軾上車。
帥司大人交代過了,自己這些日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招待好蘇軾,他去哪兒自己就得去哪兒,同時那三名親從官也得跟著。
許東來心里很明白,也很贊同帥司大人的這個安排。本來嘛,哪兒能讓蘇軾自己隨便亂走,萬一有個不開眼的瞎說咋辦。有自己和親從官跟著,都不用說話,想必也沒人敢造次。
雖然蘇軾是自己的偶像,那也僅僅是個偶像,駙馬是自己的未來。偶像和未來比,前者好像就沒那么重要了。
蘇軾走了,坐進駙馬車享受著軟綿綿的皮質沙發走了。還有許東來和三名親從官護衛,沿著小路向最近的寨堡而去。
他要深入基層去找尋第一手資料,不想在湟州城里聽這些和王詵一條心的官員瞎得得。當然了,那些鬼畫符一般的賬目他也看不懂,既然有了這輛可以邊跑邊安睡的四馬車在,深入基層好像就不是啥難事了。
在這一點上蘇軾還是挺佩服駙馬的,他的飛鷹具、蜂窩煤、白蠟、寶繪堂、寶甲和寶刀,現在又加上駙馬車,每一樣都很好用。
但目前駙馬車最大的用途居然是給邊軍運送糧草,這就讓蘇軾很惱火了。此物明明應該在開封城的御街上奔跑,里面坐著文人雅士,再帶上兩位名妓、插滿花朵才算物盡其用。怎么可以整日裝著一大堆貨物奔波于坎坷的土路上呢,暴殄天物嘛。
“高俅,過來看看,你的蘇大官人走了,走著本官的車走了,連馬都是本官的。你自己琢磨琢磨,值不值這一輛車兩匹馬錢。還恥于學習蕃話?我告訴你,限期三個月,入冬之后如果還學不會,我就也把你的脖子割開放干凈血,然后掛在路邊晾肉干。看什么看?跑啊!比你小三四歲的女孩子都能跑完,你次次落在最后是什么意思?王大,過來給他背包里再加一塊鋼錠,跑不完沒有飯!”
就在蘇軾途徑的山坡上,幾十名兒童團正在進行山地負重進行軍訓練。現在洪濤已經不好意思再往特種部隊里湊合了,雖然人家嘴上沒說,但心里肯定很膩味這位次次倒數第一,還那么多屁話的帥司大人。所以他干脆就加入到兒童團的隊伍里來,趁著她們年紀還小,不至于讓自己老倒數,再過兩年的話估計連兒童團都沒臉去了。
昨天兒童團里又來了一位新成員,年紀比王大還大,還是個男的,可是在訓練中卻當了倒數第一。
他不僅當了倒數第一,還拒絕和蕃人學習蕃話。于是洪濤在百忙之中抽出點時間,專門陪著高俅完成今天的訓練,順便讓他死了其它心思。
蘇軾的湟州之行哪天開始的洪濤知道,但哪天結束的就不知道了。許東來和三名親從官剛開始還能跟著蘇軾四處亂轉,可是慢慢的就被蘇軾發現了異樣。
有這幾個人在,他見到的所有人都在夸新任帥司的好,真快夸成星君下凡了,就沒一個敢說缺點的。不僅沒缺點,連平凡都不成,全照死里夸。
然后許東來連同三名親從官就失業了,被蘇軾從身邊轟走,不許再跟著。許東來特意派人回到湟州城請示該如何處置,還需不需要繼續跟隨了。
洪濤琢磨了琢磨,干脆就把許東來和三名親從官調了回來。蘇軾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愛找誰聊就找誰聊,人家有點追求也不容易,說起來還是挺正當的事兒,干嘛非搞成這么齷齪呢。
他問出什么回到開封也是白搭,想知道的皇帝和王安石他們早就知道了,不想知道的誰說出來誰會遭領導恨。這種虧不親自吃兩次是領悟不到的,這次的小虧不吃,以后還得吃大虧。
直到八月初的時候,通川堡守將才傳來消息,說是蘇軾一行人在通川堡做了最后的補給,然后趕著馬車上了那條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應該是回開封去了。因為他看到蘇軾的馬車里還裝了很多湟州特產,比如牦牛奶做的奶酪、各種毛皮什么的。
“走就走吧,來的時候沒打招呼直接敲門,走的時候也就別瞎講究了。這樣也好,從此天各一方,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不用再為之前的情誼傷腦筋。”
當洪濤得知這個消息時,蘇軾估計都快進入蘭州了,想去送送都沒機會。如果說當初在駙馬府兩個人因為政見不同有點隔閡,那這次的湟州之行就是兩個人徹底絕交,誰都沒有太多留戀之情。
其實就算蘇軾通知了洪濤哪天走,洪濤也不一定有時間去送他。這次不是因為其它事情不想見,而是真沒時間。
自打進入農歷八月之后,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早、氣溫也一天比一天低,就算在艷陽高照的中午,單衣單褲也擋不住帶著絲絲涼意的山風。它們帶來了一個重要訊息,高原上的冬天要來了!
冬天來了能忙啥呢?米囊子花基本都已經過了綻放期,割花苞的工作會一直持續到八月底,然后就不用管了。
待到明年再把花籽撒下,已經耕種過一季的牧人會越來越熟練,產量也會越來越高。對于這種可以換糧食的花,牧人們會比誰都上心伺候,根本不用逼迫。
各個工坊里的生產會減慢,因為一旦下雪,進入湟州的山路就會很難行,王冠的后勤車隊再也不能每個月都來一次。沒有了充足的原料,尤其是燃料,各個工坊就無法滿負荷生產。
周邊的各族牧人會像土撥鼠一樣鉆入大山深處,尋找他們過冬的營地,然后守著辛苦了一夏天換來的吃喝穿戴,和熊冬眠一樣整整蟄伏三四個月,直到明年冰雪開始融化的時候才會露頭。
北面的夏人也不會在冬季有什么動作,宋人怕風雪,夏人也是人,一樣也怕。群山中一旦下起雪,就不分宋人和夏人了,該出不去誰都出不去,該凍死啥族都得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