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的價格湟州賣的便宜是不假,可是加上運費和各州府的過路費,運到西都洛陽的價格恐怕比直接買瓊林苑的也便宜不到哪兒去。畢竟瓊林苑的蠟燭可以順著水路運輸,附加成本會低很多。
鐵器就更不對了,那么沉的玩意何必非來湟州買,直接從渭橋鎮買不好嗎?這幾騾馬的鐵器運去路費就比購買價高了。
所以說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運去什么,只是想找點便宜、占地方的貨物充樣子,什么都不買就走,太扎眼了。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他們最想運去的就是委托順風鏢局送走的那些金幣。
這樣一推理的話,答案就出來了,有人在和自己玩金融戰!真是碰到高人了,官商想進入湟州地界為所欲為行不通,干脆就用自己的規則打擊自己。
這位高人已經看到了湟州經濟的關鍵點,那就是黃金本身。只要能把黃金價格搞亂,湟州的經濟就會自己崩潰。而他們不光沒有成本,還能借機賺一筆,真是一舉兩得的高招兒啊。
而且自己還不能由官府下令強行禁止茶葉貿易,因為茶葉屬于剛需,百姓們多喝少喝都要喝,這與湟州和甘涼路的飲食結構有關。肉食太多、青菜太少,需要茶葉幫助消化和補充維生素。
假如自己為了穩定湟州經濟強行禁止茶葉貿易,那就和湟州百姓站到了對立面上,一旦失去了百姓的信任,別說債券,日常政務都會受到影響。
自己在湟州搞的這套規矩,完完全全建在官府和百姓的互相信任基礎上。這一點那位高手也看到并想明白了,直接就斷了自己的后路。
現在自己是既不能禁止茶葉貿易又無法阻止黃金外流,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不出兩三年,湟州銀行就玩不轉了。
到時候肯定還會有流言蜚語突然傳播開來,說是湟州的新幣無法兌現同等價值的黃金,煽動老百姓去擠兌銀行。或者這位高人親自動手,讓他控制的商隊來擠兌。
不管誰來擠兌,湟州銀行都拿不出足夠的黃金支付,然后就得轉為軍管,強行阻止百姓的兌換行為,再然后湟州官府的信用就破產了。
以后再想幣制改革,說破大天都沒人會信,繞來繞去等于又繞北宋原本的模式,幣制改革宣告失敗。
借著這股東風,朝廷里對自己的彈劾也會如雪片般涌向神宗皇帝,每份都是有理有據,揭露了自己在湟州魚肉百姓的所作所為。
就算神宗皇帝再仗義、再不忍心宰了親妹夫,那也得讓自己卷鋪蓋卷滾蛋,老老實實開封打羽毛球玩。
“你們有這么伶俐的腦子,為啥不用在西夏和北朝身上呢?也對,它們沒妨礙你們賺錢,可是本官妨礙了。成吧,既然是按照規矩玩游戲,本官就陪你們玩一玩,看看誰的手段更高明!”送走了王十,洪濤摸著那兩張皺皺巴巴的紙,嘴角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終于找到一位比較有意思的對手了,或者說是被自己逼出來的。借著這個機會洪濤想讓大宋的官員、商人、富戶和地主階級看看什么叫金融工具。
元豐七年臘月中,湟州和甘涼路各城貼出了官府的布告,稱甘涼路經略安撫使、馬步兵都總管、知湟州事、太子少保王詵將在今年的最后一天親臨湟州舊城,把風雪樓整個包下來設宴款待各行各業的代表人物。
從拓荒者到農戶、工坊、禁軍、廂役、商會、官員、小吏都可以按照不同的標準入選,甚至連戰俘也有兩個名額。理由是這些人都對湟州和甘涼路建設做出過貢獻,且成績優秀。
可帥司大人沒法一下子接見那么多人,只能由這些人代表。當然了,外地客商對湟州和甘涼路的經濟建設也有很大助力,所有留在湟州和甘涼路各地過冬的商隊也可以選出兩個名額參加。
本地最高長官請客吃飯,還是在本地最豪華的風雪樓,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這個機會非常難得。別看這位大人上任已經三年多了,也公開露面過幾次,但絕大部分湟州人都不曾近距離接觸過。
他有點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感覺,來來去去有時坐車有時騎馬,穿著打扮有時像新軍有時似小吏。除了一口怪異的官話之外幾乎沒什么特點,又從不鳴鑼開道,即使從身邊過也很難認出這就是父母官。
現在能和父母官坐在一個屋子里吃飯,必須是極大的榮耀。行會、商會、工坊、拓荒點、各地駐軍、包括官府在接到通知后立刻就開選了。
文明點的磨薄了嘴皮子,火爆些的爭破腦袋,終于在臘月三十這天中午按照要求湊齊了人數,一起站在湟州北門外翹首期盼。
順便說一下,新的湟州城已經在舊城東邊破土動工了,與舊城隔著一條乳酪河。工程由從肅州抽調來的廂役和戰俘建筑隊伍負責,有小二千人,已經干了三個月。
這支類似以前廂役的部隊有個新名字,叫湟州新軍工程兵第一軍,總數六千多人,包括了二千多廂役和四千多戰俘。
統一著裝、統一管理,形式上和湟州新軍沒啥區別,只是不用上陣廝殺。他們的戰場是整個甘涼路和湟州轄區內由官府、新軍主導的建筑工地。
另外工程兵的軍俸也不由帥司府劃撥,而是自負盈虧,給誰干工程都得真金白銀收錢,包括新軍的軍事工程,湟州城自然也不會例外。
新的湟州城有點怪,外人誰都看不懂這些工程兵打算干什么。他們沒入場之前先派來了上百人的先頭部隊,整天拿著奇怪的工具各處測量,折騰了小一個月大批工程兵才抵達。
來了之后也不馬上筑城,先派一部分人到北邊的山地里取石材,那個動靜就和雷公電母下凡差不多,震天動地,嚇得滿山的動物四處亂竄,經常跑到農田里被抓,成了盤中餐。
另一部分人則按照地面上劃的白灰線挖溝,說是護城河吧,太密了,說是宮殿的地基吧,又太疏了,左一道右一道的很像棋盤。
湟州人不知道這是啥機關,但來自內地大城市的商人們看得分明,這些溝渠應該是城市的排水系統,防止內澇用的。
但這種設施造價挺高,不是每座城市都具備,只有真正的大城市里才會修建。看樣子湟州新城的規制很高,這是照著大城市規模建造的。
他們猜的沒錯,但不完全。這些溝渠不光是防止內澇用的,還是城市的下水系統。溝渠的上方就是城內的道路,每條路配一條排水溝,雨水、生活污水、糞便都可以通過它們排放到乳酪河下游,再進入湟水,不會污染城市生活用水。
排水渠不光是溝,還要由一尺厚的石條敷滿三面,上面蓋石板,內部空間可容兩人并排直立行走,方便后期維護和疏通。
這保證是洪濤的主意,他最討厭每天晚上在屋里放個木桶拉撒,早上起來還得去倒掉,即便不用他自己動手也煩。涼州城和甘州城都是搶工期來不及建造下水系統,湟州城不趕時間,那就必須加上 目前整座城市的下水系統剛剛完工,城墻還沒動。和建造肅州城時一樣,趕上了冬天只能停工,但可以先開采石料。所以這一冬天湟州城里人的耳朵就有福了,每天都能聽到免費的大鞭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