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剛過,北面就出現了一支隊伍,開路的是幾十騎黑衣軍,衣服是黑的馬也是黑的,遠看就如一片烏云壓頂。
隊伍的后面同樣是幾十騎,一律白衣白甲白馬,亮銀色的頭盔上還頂著一根兔子尾巴,毛茸茸的跟著騎士的起伏亂抖。
既然占據了涼州就不會缺馬匹,洪濤也就講究了起來,不是什么馬都看得上,給特種部隊配了百匹純色馬,就是用于此類節目。
其實這些馬并不全是戰馬,只是顏色一致外加長得壯碩,拿來沖門面最合適不過,上了戰場它們大多是廢物。
“人呢?……”虛榮這玩意也是人的本性,眾人立馬覺得檔次提高了不少,都想看看帥司大人是如何亮相的。但是盯著黑騎士和白騎士之間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還有其他人。
黑騎士就停在了城門口,兩邊列隊準備迎接帥司大人的代表們還伸著脖子向后看呢,他們覺得這肯定是先鋒,專門開路的。先鋒都這么威武后面的中軍肯定更氣派,多凍會兒沒事,這個眼平時開不到。
“諸位,看什么呢?往這兒看,本官已經來了!”忽然黑騎士往兩邊一閃露出中間一排,其中一位已經把頭盔摘了下來,帶著一臉壞笑 “末將見過大人……”別人不認識帥司,但來自新軍的代表和幾位城主必須認識,趕緊上前抱拳行禮。
“小人見過大人……”眾人一看,得,也別等了,趕緊見禮吧。但心里這個別扭啊,總有一股讓人耍了的感覺。
“哈哈哈哈……免禮免禮。本官已經吩咐過劉知州不要搞這些排場,在酒樓里等完全可以,這么冷的天多受罪啊。既然劉知州敢違抗本官的命令,那就必須處罰,三杯酒如何?”
看到眾人想罵不敢罵的樣子洪濤心里美死了,這個惡作劇很有創意。你們以為本官如何出場,本官就不如了你們的意。
其實他的初衷也不是要和這些代表們開玩笑,只是覺得混在騎士中間比較安全。誰要想刺殺自己必須把幾十名特種兵全弄死,否則連富姬都不能光憑肉眼分辨哪個是自己。
俗話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洪濤信奉的是害人之心必須有,防人之心更要多。這次只是個試驗,看來效果很不錯。
回去之后他還打算再弄幾十匹花色馬,以后出行就是黑騎士、白騎士、花騎士三撥人陪伴。自己一會兒是黑騎士、一會兒是白騎士、一會兒是花騎士,不就是多帶兩套甲胄的事兒嘛,讓你們丫挺的全挑花眼。
進入湟州城之后基本就安全了,這里滿街都是新軍預備役和警察,風雪樓更是內三層外三層布滿了特種兵,附近的屋頂上都有人巡邏。洪濤從來不怕別人笑話自己膽小,膽大的都死了,膽小才活得長。
“呦,韓掌柜,本官這一來是不是擾了你的生意,樓里拆成這樣要花不少錢修繕吧!記下來,事后派人與韓大娘算好錢款,一并補上。”
被上百人簇擁著進了風雪樓,洪濤突然停下腳步仰著頭四下看了看,臉上多了一層不悅。風雪樓一樓的四周圍原本都是單間,現在隔斷都沒了,換成了桌椅。
“大人折煞老嫗了,我們姐妹能在湟州討口飯吃全憑大人為官清正,外御強敵、內撫百姓,沒有大人您的功勞,我等豈能安安穩穩掙錢。別說拆了幾道破木板,就算把整座樓都拆了老嫗也絕不眨眼!不瞞大人,我們姐妹已經在州府登了記,只待春夏之時新城建好就過去再造一座更大的風雪樓,這里就讓與劉大人。州衙的院子您也知道,再來一場大雪說不定就壓塌了,我們怎能看著劉大人每天在破屋里操勞,自己去住新屋大房呢。”
韓大娘應聲而出,今天她在場不是作為酒樓的東家,而是以湟州酒樓行的代表身份,臉上的皺紋都快笑平了。
讓老鴇子夸人,你就別打算挑出理來,左右怎么說都是她對。這不叫恭維,叫基本功,練不好天天得挨揍。
“哎呀,諸位,聽聽,聽聽……有這么好的百姓,我們為官的再不用心治理地方,怎么有臉面對官家的信任。不過韓掌柜的好意本官可不能答應,按照湟州律官府不能是城里最高最大的建筑,違制啦。”
和韓娘子相比洪濤的嘴皮子一點都不差,此時愈發顯得公正無私、一心為民,每句話說出來都讓眾人點頭稱是。
“容老嫗冒犯大人,這次恐怕是大人錯了……”韓大娘不愧是在開封城里見過世面的,居然敢當眾說帥司有錯,這讓很多人心里一抽抽,生怕把宴會辦成靈堂。
“哦?本官哪里錯了,講分明!”果不其然,洪濤聞言臉立馬就黑了,背手站在門口不再往里走,后面的人只能全站在門外,吹著冷風等候。
“新城的風雪樓有三層,比這里大了兩倍不止,劉大人以此為州衙不違制。”韓大娘面不改色心不跳,帶著職業的笑容娓娓道來。
“……這樣的話,劉大人,此事交與湟州代表討論,本官就不插手了。不管成與不成,還是要感謝韓掌柜高義。來來來,大家別在外面吹風了,落座落座。年歲超過六十的首桌上座,不得有誤,誰瞞報歲數,王大人差警察立刻抓起來吊到北門外!”
洪濤皺著眉思考了幾秒鐘,好像沒什么問題了,把這件事兒的決定權交給了湟州的11人代表,然后換上笑臉開始往屋里讓人。
就好像他是酒樓的迎客一般,邊讓邊頒布了一條新規矩,讓眾人又是一哆嗦。好嘛,合算吃個飯也能吃出死罪來,真是天煞星,除了死就沒第二種處罰辦法了。
但這種辦法就是管用,還在謙讓的人馬上就報出了實際年齡,然后乖乖的坐到了主桌。上座的是一位拓荒民,今年六十有九。他家是今年的白疊子花種植大戶,產量最高得以入選。
老頭家里還有三個孫子和孫子媳婦,生怕孩子年紀小不懂事,才親自從涼州趕來參加宴請。可是沒想到成了眾人里年紀最大的,還被逼著坐到了主桌上位,渾身覺得不自在,兩只手連帶著嘴唇都哆嗦。
“老人家別緊張,本官雖然兇名在外,卻從來沒在酒桌上殺過人,不信您問問。上菜吧,先吃,吃完再聊,免得讓本官掃了興致。對了,劉知州,城門口的處罰本官可沒忘啊,趕緊兌現,上酒!”
洪濤當然也是主桌,就坐在老漢旁邊。吆喝完就和老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了種白疊子花的訣竅,還說起了明年開春涼州城會出售能讓莊家長得更壯的化肥,比原本的土尿素還好用。
這個話題一出主桌上立馬就熱鬧了,年紀大的多是農戶,他們見到大官肯定緊張,但聽到了有能讓莊稼提高收成的化肥,立刻把緊張的事兒忘了一半兒。
土尿素他們人人都在用,這也是帥司大人帶來的好東西,確實好用,配合糞肥能讓莊稼增產三成左右。在莊稼人看來這就是和玉皇大帝一般的存在,啥星君都是少說了。
合著沒兩年,又有比土尿素還厲害的化肥了。啥叫化肥不用管,只要帥司大人說好用,那就必須好用,誰敢說不好用吃完飯出門,脫鞋過去照臉就抽。
主桌上聊的熱鬧,其它桌的人也就跟著輕松了不少,各自找同行聊了起來,順便再猜猜今天這頓飯到底是為了什么吃,帥司大人肯定有事兒。
但剛剛熱鬧了沒一刻鐘,隨著一道道菜品被端上來,樓里又突然歸于了平靜,時而有點粗重的呼吸聲和椅子腿輕觸地面的響動。
桌上的菜太嚇人了,菘菜燉豆腐、萵苣炒羊肉、酸辣胡瓜、波棱炒雞蛋……烤肉什么的在湟州都上不了高檔酒席,有特別好的廚師以馬肉烹制幾種菜肴倒還湊合。
最高檔的菜品還得算青菜,尤其是冬日的青菜,除了菘菜和羅卜之外幾乎看不到。現在一下子就上了四大盤,看上去必須不是腌制的,大家沒一個敢動筷子的,生怕吃一口又被拉出去掛木桿。
“哎,怎么都不動筷子啊!本官帶頭,韓掌柜幫忙盯著,哪個桌上有剩菜就全桌一起掛木桿!”洪濤打仗很枯燥,翻來覆去就那么兩招,威脅人更俗,一招用到死。
但古人不是說了,一招鮮吃遍天。樓里頓時響起了一片咀嚼聲,連帶著一片歌功頌德,稱贊只有在帥司大人治下才能有此口福。
這些話雖然比不上韓大娘說的順溜,但有些真是由衷的。別說身處邊陲小城,就算來自內地如西都洛陽、長安甚至開封的商人,想在冬日里吃到如此新鮮的青菜那也只能靠做夢。
讓人吃驚的事兒到這兒還沒完呢,這四道菜品只是了個開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幾個小二又端著巨大的湯盆來了,盆里不是湯,而是白花花的餛飩,或者稱角子。
肉羊韭菜餡,咬一嘴滿口清香!前面不是說過嘛,角子在宋代不是主食,而是一道菜品。除了洪濤之外沒人會一頓吃幾十個,這一盆四十只,足夠桌上八個人大快朵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