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此言極是,既然都是為國出力,總不能冷了臣子的心。本官就再為他籌措一番,好歹湊上十萬貫錢糧就是了。”司馬光愣了愣,口風一轉,把一點沒有改為心有余而力不足,努努力還是能擠出一些。
王安石的話他聽懂了,沒錯啊,皇帝如此失態必須不僅僅是為了王詵,而是六皇子趙傭。從前年開始,立嗣問題就成了朝堂里的老生常談。
越來越多的朝臣傾向于由吳王繼任,理由嘛,肯定都是穩重、寬厚、學識之類的屁話。不贊成由六皇子繼任的理由就一個,年紀太小!讓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當皇帝,不是不可以,但絕不是最好的選擇。
歷史教訓表明,但凡是皇帝年紀太小,就容易出現后宮干政或者權臣當道的情況,既然有吳王這么一個年級合適的候選人,干嘛非讓個小孩子去冒險呢。
大宋可不僅僅是你趙家的,它還是士大夫們展示才華的舞臺,到底該如何經營也不能是一家人說了算,這關系到大伙兒的核心利益。
朝廷的軍費?洪濤真沒指望,他也不想按照皇帝的想法去弄十萬新軍,太浪費了。司馬光猜的沒錯,三兩萬足矣,再多就養不起了。
目前洪濤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訓練新軍上,啥海船、銨油藥、滑輪弩、新式箱車,這都是裝備,最終還得人來用,沒有合格的士兵和基層指揮官,裝備再多也是給敵人送的節奏。
陸續送來的兩萬廂役能不能練成新軍呢?別人不成,洪濤可以,至少有一半人可以。身體瘦弱沒關系,廂役都是成年人,大米、肉食管飽,再輔以適當的運動量,除了身高無法改變之外,不出半年就能壯一圈,比禁軍差不了多少。
除了身體之外,對戰士更重要的是精神。光健壯沒用,不管是新軍還是禁軍,打仗靠的不是個人武力值,而是紀律。沒有嚴格的戰場紀律約束,就不能發揮出全部戰斗力。
這時候問題來了,如何讓廂役和工程兵在一年之內轉化成合格的新軍戰士呢?大名府路不比湟州,沒有敵人可以當做陪練,僅靠訓練永遠也不可能模擬實戰的感覺。
拉練!這兩個字就是洪濤的絕招。從大名府路的新軍里挑選身體合格、訓練超過四個月的新兵裝上箱車,一批一個營送往甘州拉練。每批間隔一個月,訓練三個月,然后返回。
為啥要去甘州訓練呢?那邊也沒仗可打,無非就是適應適應北地的苦寒,頂多對磨練意志啥的確實有點好處。
不對,洪濤可不是這么打算的。甘州必須有仗可打,西夏人沒了,回鶻人不能碰,但不意味著就無法實戰訓練。
從甘州往南就是吐蕃和黃頭韃靼的地盤,溪羅撒一直沒閑著,但他畢竟得勢比較晚,族群人數也少,光靠零敲碎打進展不大。
這次洪濤準備給他送上一份大禮,讓大名府的新軍和甘涼路的新軍混編,以老戰士帶新戰士,化妝進入吐蕃境內作戰。遠了也不去,就拿最南邊的吐蕃部族和黃頭韃靼開刀,不求占地盤,只為了有仗打。
這事兒王厚和朝廷會答應嗎?前者是不答應也得答應,新軍目前掌握在王三手里,又不是剝奪你的軍權,只需要幫著訓練,于情于理都該幫忙。
朝廷那邊三個字,管不著!甘涼路的新軍歸皇帝和參謀部直接統領,沒殿前司和侍衛司什么事兒,樞密院也管不著。
那里還是特區,到現在依舊是。大名府路的新軍也一樣,朝廷只給了幾個打發要飯的軍費就想控制新軍,洪濤樂意皇帝樂意不?
皇帝能同意如此大范圍的調動新軍嗎?答案是必須同意,否則三年之約就作廢了,趙傭依靠新軍立功的機會也泡湯了,幽云十六州更別想。和這些收獲比起來,新軍的調動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其實洪濤還憋著壞呢,送過去的新軍百分之八十都是純粹的新兵蛋子,回來的時候,原本甘涼路的新軍會被王三采用貍貓換太子的手法調包,把剛剛見識過戰斗的新兵留在當地,老兵送回。
這件事兒不可能長期瞞過王厚,但洪濤已經算好了,他拿自己沒轍,這是筆糊涂賬,根本沒地方告去?
再說了,只要這邊一開始北伐誰也沒法追責。我在為國殺敵,弄點老兵回來咋了?再廢話連新兵都不給你留,全調回來。只要打贏遼國、搶回南京,這個官司鬧到皇帝面前也是不了了之。
上凍之前,王浩又帶著兩車 禮物登門告辭來了,他要跟著運送生鐵的船隊返回福建老家,再來就得明年三月以后。
王家這幾年已經在老家成了真正的富商,靠的不是海運,而是甘涼路和大名府路的貿易。吃水不忘挖井人,在這一點上王家做得很好,不管洪濤喜歡不喜歡,每年春冬兩次的禮物從來不落一次。
其實洪濤挺喜歡這些來自海邊的特產,魚干、蝦仁、螺肉包括海菜都愛吃,尤其是涮鍋子的時候放點非常提味兒。
至于說珍珠、珊瑚之類的貴重禮物,全部送回駙馬府交給長公主。一部分送給大舅哥和皇室親屬走面兒,一部分直接變賣換錢。
沒轍啊,三萬新軍的吃喝拉撒外加裝備全得自己掏錢,皇帝的內帑和朝廷的軍費不能說沒用,但真不頂事兒。
新軍不比禁軍,給身甲胄拿上武器就成,不敢說一名新軍比一名禁軍騎兵還貴,但兩名新軍士兵的裝備、訓練、日常生活費用絕不比一名騎兵耗費少,羅鍋上山前緊啊。
“三個孩子都還給你,本官說話算數!”這次洪濤沒去關注禮物的含金量,而是派人把王家的三名子侄喚來,當面交給了王浩。
這三個孩子也別在身邊耗著了,先跟王浩回家吧。自己沒事兒還可以招呼他們回來,到時候王家也攔不住。自己有事兒嘛,他們依靠王家的勢力可以避免受到波及,等于又多了三個火種。
“大人高義,王家感恩不盡……你們三個還不過來跪謝大人恩典!”王浩當然非常高興,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有了這三個孩子的加入,王家不光可以繼續從事內陸貿易,開辟海上新航線的計劃也能提上日程了。雙管齊下,不想大富大貴都難!
“別折騰孩子了,你們三個先下去收拾行李,本官還有事兒和叔父講。”
洪濤擺了擺手,這三個孩子得知要被送回家之后已經跪求一次了,求自己別把他們送走。可惜沒成功,還被王十帶走好好教育了一番。
“大人可是又有計較?”王浩每次到大名府都會見到開國侯,有時候還會留在府衙里吃頓飯,兩人相處算得上融洽,脾氣秉性也摸到了一些,不敢說能把握,也可以看出點苗頭。
“叔父啊,貪多可是會嚼不爛的。”有時候洪濤真想去王家看看,他們家到底有多少口人,怎么啥都感興趣呢,連猶太人的面包房都照搬回老家了,據說經營的還不錯。
“不怕大人笑話,若是別人提起這些事兒小人真不敢做主,唯獨大人說的話王家一個字不差,照辦就是了。”王浩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憑本事賺錢天經地義啊。
“這次不僅僅是賺錢,沒準是賠錢的買賣,搞不好還得搭進去人命。”對于這些馬屁話洪濤都聽習慣了,直接過濾。
“言無不從!”越是說得嚇人王浩心里就越期待,這得是多大買賣,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開國侯都說危險,必須跟進。
“本官想拜托叔父趁著冬日去高麗一趟,可使得?”
“高麗!恕小人斗膽問一句,大人可是要用寶繪堂的刻版與高麗人交易……”
這下王浩真傻眼了,他已經在心里把有可能的地方都想了一遍,甚至想到了去宋遼邊境的榷場或者傳說中的西域回鶻地界兒,唯獨沒想到是要去高麗。
“刻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寶繪堂哪兒有刻版,但從王浩的表情上看,這里好像有點事兒,先打聽打聽再說。
“大人不可,朝廷在泉州、明州抓了好幾家海商,都是販賣刻版、私帶僧人朝貢獲罪。如不是刻版,王家也不敢去高麗,那里有泉州海商把持,他們在當地給高麗人做官,外人擅自停靠就大禍臨頭啦!”
開國侯似是而非的態度讓王浩更加起疑了,使勁兒勸說打消這個念頭。理由很充分,第一朝廷不讓、第二競爭不過,于公于私都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哦,看來叔父對高麗有所了解,不如與本官詳細講講。綠荷,備下午飯,再派人去河邊告訴船工遲些時辰再啟航,該干嘛就去干嘛,別在船上喝西北風。”
洪濤壓根兒也沒打算讓王浩去高麗跑商,那破地方有啥可買賣的。但王浩如果知道點高麗的事情不妨聽聽,自己答應宸娘和西迪替她們找塊土地建國,就算不為了她們著想,為了自己的兒子也得好好規劃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