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洪濤的長篇大論,蘇軾和蔡京全都陷入了沉思。狂沙文學網這番話講得無比透徹,從原理到手段和盤托出,事實上也卻是如此。
全國到底有多少人因為清茶、馬燈受益暫時統計不出來,但這兩年跑到長江學院門口抓畢業生的商人必須是真的。不用王詵自夸,福州(日rì)報和真理報早就報道過這件事兒,揚州本地官員也是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一想起越來越多的舉子轉投長江學院而不去參加朝廷科舉,不管做為朝廷高官還是普通士人,蘇軾和蔡京心里都不太是滋味兒。
可又不能因為長江學院傳授能讓百姓勤勞致富的手藝而去(禁jìn)止它,做為官員,好像還應該鼓勵,富民強國的不正是寒窗苦讀的追求嗎?
“……涼王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本以為通讀駙馬五經之后即可學得富國之法,看來只是初窺皮毛。在其位不能謀其政,令某愧對陛下重托!”
此時若是蘇軾一個人來的必須又得不歡而散,當面打臉啊,還是左右開弓掄圓了抽,擱誰也沒法再聊下去了。
但蔡京就具備這種能力,心里再不樂意依舊能用理智壓住,甚至半點(情qíng)緒不帶主動認錯,看上去必須是個正人君子,離圣人也不遠了。
“此乃小技也,不值一提。要論治國之道,還得依仗朝中諸位相公與官家運籌帷幄。”可惜他面對的是洪濤,誰看著像圣人洪濤就會把誰當成最大的敵人。
“實不相瞞,本官和蘇相此次前來正是受官家所托……”茶都快喝沒顏色了,故事也聽了半天,眼看繞圈子沒啥效果,蔡京一抱拳,看著許東來就說了半截話。
“在下去安排一下兩位大人的食宿……”許東來也不想陪著,可惜洪濤一直沒發話,現在可算找到機會了,起(身shēn)就要走。
“東來先不用忙了,我帶兩位大人去鐘樓上看看風景,你去把門打開。”食宿個(屁pì),這兩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要是皇帝有新任命可以帶著圣旨來,看樣子他們圣旨也沒有,那就沒啥可怕的。先聽聽,估計還得不歡而散,連晚飯都省了。
要問長江學院里什么地方最安全,不是位于二號配樓下面的資料庫,也不是學院保安員住的宿舍,而是主樓后面的鐘樓。
這座三十多米高的水泥鋼筋塔狀建筑除了當鐘樓報時外還有燈塔的作用,晚上會有幾盞汽燈懸掛在四面,只要沒有大霧十幾里以外也能依稀可見。
同時它還是山川督查院的一處秘密據點,十多名督查員平(日rì)里以負責維護大鐘運行掩護(身shēn)份,其實干的都是不可見人的勾當。包括通過學生收集(情qíng)報、發展外圍成員,以及搞綁架暗殺之類的事(情qíng)。
塔基下面還有一條暗道穿過大半個學院的石砌地基直通西邊的橋墩,那邊總會有一艘小船停泊。在水邊修建大橋有幾艘船也很正常,不會引人注目。
假如有人試圖對學院不利,正門、旁門和碼頭肯定會被控制不能使用,關鍵人員和資料就會從這里撤退到船上,然后沿江而下到長江口的姚劉沙洲換乘訓練艦出海。
姚劉沙洲上的兩戶人家也早就不是普通漁民了,全都換成了山川督查院的眼線。并且建立了一座小型的訓練營,由王三負責為鏢局、郵局培訓武裝押運人員。
另外這座鐘樓還是個望哨,和揚子鎮涼王府里的長公主塔遙相呼應,白天使用望遠鏡和旗語定時通訊,晚上則以燈光信號交換消息。
一旦涼王府出現警(情qíng),學院保安和督查員馬上就能組成一支武裝小分隊快速增援。學院有重要人物來訪,也是通過這種方式傳遞給洪濤的。
那些保安也不是善茬兒,都是王大和王三這幾年在鏢局、郵局系統里利用鏢師名義訓練出來的軍事人員。
他們平時分散在各地的鏢局和郵局里供職,一旦接到命令馬上就能集結起來組成一支小型軍隊,還不是普通軍隊,而是能熟練使用追魂槍的火槍隊。
不過這些事兒外人都不知曉,即便主持學院(日rì)常工作的副校長許東來,也只認為鐘樓里面有很多精密的鐘表機械不能為外人所知,所以才不讓外人靠近。
其實鐘表機械都在鐘樓的上半部分,下面有三層值班室,還有一間會議室。通常洪濤會在這里會見各地負責人,免得她們經常出入涼王府被有心人盯上。雖然朝廷對這邊不是很關注,但小心無大錯。
“蘇相和本官講過涼王的鐘表乃世間珍品,想不到是這個樣子……”會議室里見不到大鐘的所有內部結構,但可以看到一部分,尤其是整點報時那一刻,整座鐘樓內部好像都活起來了。
這種(情qíng)景在蘇頌、沈括眼里美妙無比,換成蔡京和蘇軾則有些恐懼。理科生和文科生的本質區別就在于此,他們觀察世界的出發點和角度不同。
“想來這塊小懷表不會讓蔡相感到不適……”不管是誰、對新事物抱有何種態度,洪濤都愿意盡力施加影響。哪怕每個人只有一點點改變,匯集起來也足夠龐大了,比如一塊懷表。
想必沒人會拒絕這種可以精確計算時間的小物件,可習慣了二十四小時制之后算不算也是一種進步呢?
“無功不受祿,此物怕是太貴重了吧?”古人說過大善如惡、大(奸jiān)似忠。蔡京的做派就怎么看怎么像一位清正廉潔、為國為民的好官。
“貴重?非也非也……此物兩位蘇相公都有,章相公也有,本王還給官家送了兩座更精美的座鐘。不僅如此,維護鐘表運轉的工匠每人也都有一塊。”
可惜蔡京再怎么裝也無法改變他在洪濤心中的印象,而且他在私底下的所作所為也沒逃過山川督查院的眼線。這才叫真正的(奸jiān)臣,和他比起來高俅、童貫之流不過是街邊混子。
“如此說來本官就卻之不恭了!”見到蘇軾從(胸胸)前衣襟內扯出一條銀鏈,旁邊三位工匠打扮的人也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塊差不多模樣的懷表,蔡京才抱拳道謝。
“你們先去忙吧,不要讓人靠近……兩位大人請坐,官家有何吩咐本王洗耳恭聽!這里絕對安全,出你口入我耳。”說實話,洪濤并不愿意在鐘樓里停留,機械運轉時會發出各種噪聲很煩人。
“朝廷在秦鳳路吃了敗仗,一萬多(禁jìn)軍精銳全軍覆沒。西夏軍隊也有了和新軍相似的武器,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隨著房門的關閉,蔡京和蘇軾兩個人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話題更嚴肅。
“……官家不會是懷疑本王暗中與西夏人串通提供武器吧!”最擔心的事兒果然來了,洪濤這句話是明知故問,如果皇帝懷疑自己來的就不該是蘇軾和蔡京了。
這么問主要是他也猜不出這兩位朝廷高官的來意,西夏人入侵那就派兵打唄,就算對方也有鋼板弩,(禁jìn)軍在裝備上也不吃虧,來找自己有毛用啊。
“涼王多慮了……”蘇軾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太傷感(情qíng),要問西夏人最恨誰,那必須是王詵,根本不存在勾結的可能。
“難道是因為高大人?本王敢為高大人作保,絕無此種可能,若是有人想借機誣陷忠良,本王怕是要在報紙上與之說道說道了!”
自己沒責任,那就是想把責任推給高翠峰。很有可能,這也是官場慣例,出事兒之后不說趕緊琢磨如何彌補,而是先找背鍋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