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如此,做事也是如此。他從十多年前就好像看到了今天這一步,甘涼路目前的狀態就是他那時候改變的結果。
這個結果是好還是壞呢?答案躍然于眼前。賦稅、民生、戰力無一不大幅提升,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太好管理,朝廷的威嚴到了這里被越來越多的人討厭,而皇帝在這里更沒市場。
到底是好是壞王厚也說不清,不過一想起自己即將離開這塊土地,留戀之(情qíng)是從未有過的多。他甚至想過辭官不做,也買一塊拓荒田終老于此。
“其實不然,不出五年川陜四路也將如此。假如處道兄有機會出去走走的話,就會發現在福建路、兩浙路、廣南東路、荊湖北路、京東東路、大名府路、淮南西路的很多州縣村鎮都有這樣的人,多則幾百上千、少則三五人。”
洪濤相信王厚所言不假,朝廷早就看著甘涼路不順眼,只是此地太過偏遠,又牽扯到很多當地蕃族利益才遲遲沒有下手。
但隨著人口數量越來越多,經濟地位也越來越高,這種容忍就會越來越少。早晚有一天朝中勢力會忍不住,要想拿到這里的利益,那就必須把規則重新定一定,誰礙了他們的事兒誰就會被排擠。
“下官也聽說涼王在揚州搞了一座書院,想必教出來的學生也都如他們一般。可一旦朝廷下了決心,光靠他們怕是胳膊拗不過大腿。”王厚確實缺乏政治覺悟,洪濤都把話說的這么露骨了依舊沒聽出畫外音。
“只要是能讓百姓富足、國家強盛的新政本王就支持,這也是先皇的遺愿,齊王(殿diàn)下深以為然。”面對這么個渾渾噩噩的人,洪濤也沒法輕描淡寫了。
要不是王韶當年沒事兒就念叨他這個兒子不堪大用,話里話外的想讓自己多加照拂,自己真不想拉著王厚入伙。他不適合當改革的先鋒,塵埃落定之后找個城市當個管理者倒能讓人放心。
“齊王!……咔噠……”王厚終于聽懂了一點,還沒全懂。但懂了這么一點就把他嚇得瞠目結舌,手里的棋子都拿不住了,掉在木頭棋盤上又滾了幾圈。
“不用如此驚愕,本王并不是處道兄心里想的那種人,也不會((逼逼)逼)著你去做什么愧對祖先的事(情qíng)。但有朝一(日rì)如果真有人要毀了甘涼路,那本王和齊王也絕不會置之不理的。到時候還望處道兄能嚴守本心,維護好甘涼路地方安靖,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做定奪如何?”
想拉著王厚一起和朝廷對立的想法不靠譜也不保險,他的全家都在開封,也不是那種喜歡開拓之人。那就退而求其次,裝傻充愣總會吧?那可是你爹的拿手絕技,總不會一點沒傳下來。
“……還請涼王如實告之,事(情qíng)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王厚估計也明白自己為何能跟著新軍一起出征了,看來古人說的對啊,世上確實沒有白來的好處,而且這次自己要付出的代價真的有點大。
“目前還沒有,至少在咱們平定西夏之前不會。但處道兄有所不知,此次齊王遇險并不是西夏人的計謀,而是朝中有人故意為之。若不是本王私募了這支兵馬火速趕來,蘭州早晚要城破。這里的機關算計就不用本王贅述了,想必處道兄能想的明白。本朝如何對待私募兵馬的人你也應該清楚,自打那時起本王就沒有回頭路了。本不想說是被((逼逼)逼)如此,那樣會顯得更虛偽,可事實如此。本王答應過先皇要輔佐齊王登基,晚幾年可以,甚至背信棄義都可以,但以這種方式不成。個人的是是非非先放一邊,如果處道兄覺得甘涼路該恢復如初,大宋依舊要被外族欺辱,那盡可不答應。有王老將軍和本王的交(情qíng)在,不必擔心安全問題,但甘涼路就不要回了,那里的絕大多數人都容不下你。八嘎,陪本王去炮兵陣地看看,王帥司慢慢想,不急,攻克興慶府少說也得再有一兩個月。”
面對王厚的幻想,洪濤只能如實相告,順便再把后果也告訴他。強扭的瓜的不甜,在這件事兒上用不著墻頭草,更不用裹挾太多人馬,那樣除了禍害百姓之外毫無意義。
王七在城西的炮兵陣地距離王大的主力很近,不足百米,十五門野戰炮一字排開,工事已經挖好了。另外十五門根本沒卸車,已經轉移到了蔣二郎那邊,只待城墻缺口被民兵清理平整就一起去城東。
西夏守軍怕是也看出了新軍的意圖,但不管如何增援也無法靠近缺口。蔣二郎已經帶著他的前鋒團到了城墻東側,從另一側阻擊城墻上的守軍。失去了城垛的護衛,步槍的威力就更大了。
王大這邊相對安穩的多,銨油藥卷已經塞好了,只是沒有安裝導火索。只待破城時間一到,這里的城墻依舊逃不脫倒塌的命運。
在西門外排成三列的新軍都席地而坐,只有部分狙擊手和槍法比較準的士兵還蹲在散兵坑里瞄著城頭,總有一些西夏士兵忍不住露頭看看,然后成為他們的擊殺數量和功勞。
中午之前,城北突然槍聲大作,看樣子西夏守軍是無法忍受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派人出來試圖偷襲蔣二郎的前鋒團。
可是時機不太對,此時城北的城墻已經完全失守了,蕭兀納的陸戰隊登上了城頭,三千多支火槍,還有居高臨下的優勢,來多少人也是枉然。
午飯時分,王七的炮車陸續通過了缺口,城北的槍聲也正在向城東轉移。看樣子蔣二郎和蕭兀納不光沒守,還和西夏騎兵玩起了野戰,只是這次換了個位置,步兵追、騎兵跑。
洪濤為啥能隔著城墻看到另一側的景象呢?因為他早就爬上去了,為了預防有可能飛過來的大石頭,還特意向北挪了百十米。
北面城墻上的西夏軍隊不用擔心,王五十六正帶著民兵順著城墻圍剿呢,估計午飯是不回來吃了,晚飯還回來不回來也不清楚。年輕人一找到好玩的事(情qíng),少吃兩頓真不覺得餓。
“來吧,先吃飯,嘗嘗本王烤(肉肉)的手藝。別撇嘴,這次不同,看到沒,刷過糖水的。”缺少了一個可以教育的閑人,洪濤還得拉著王厚陪吃。
在敵人的城墻上擺上燒烤架,一邊扇動扇子一邊觀看戰況,他覺得和諸葛亮差不多,甚至更厲害。諸葛亮只是空扇裝樣子,自己是真扇,每一扇下去都冒煙。
這頓午飯吃得很不踏實,西門這邊王大的主力啥事兒沒有,東門那邊槍聲一會兒密一會兒疏,時不時還傳來幾聲炮響,看樣子王七開始用霰彈封鎖兩座城門了。
都不用親眼所見洪濤就知道戰況有多激烈,三寸野戰炮的霰彈有八十多顆生鐵塊組成,有效(射射)程四百多米,最高(射射)速每分鐘六發,兩門炮就能把一座城門封死。
不管步兵還是騎兵,在這些呼嘯的鐵塊面前都是豆腐,半個人都別想沖出來。就這樣時不時還有炮聲,證明西夏人肯定是急了。
“嘗兩塊得了,為父烤都供不上你吃,看把你王叔父急的臉都黑了。去去去,開始進攻吧,也給老七那邊省點炮彈。”
王大也不太(愛ài)吃米花糖,主要是頓頓吃有點膩了。白糖對別人是稀罕物,對她沒啥吸引力,干脆湊到城墻上蹭幾塊烤(肉肉)。這玩意有好幾種不同口味的調料,總比吃米花糖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