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中祥元年,公歷1096年,用老話講就是多事之秋。剛改的年號第一年還沒過完,先是高太后駕崩,三七剛剛過完,皇帝趙顥也掛了。母子倆算是心心相映、骨肉相連,腳尖踩腳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
如果光是太后和皇帝駕崩還算不得多事,接下來的發展更有意思。皇帝的獨子還不滿一歲,無法承擔起管理國家的重任,龐皇后深明大義,不愿意讓朝堂陷入主幼國疑的處境,決定另立新君。
經過朝臣一致推選,正值壯年、出身高貴、屢立戰功的齊王趙傭成為了不二人選,遠在揚子鎮的涼王也沒有提出異議。十一月底,新皇在開封皇城內正式登基,改年號為中興。
老皇帝尸骨未寒,新皇帝就急急忙忙的登基會不會顯得太猴急了?洪濤也曾這么問過長公主,結果又被深深的鄙視了。
按照古代帝國的律法,新皇帝必須要在老皇帝葬禮完成之前登基,只有這樣才能為老皇帝請定謚號、指定喪葬團隊等諸多事宜。否則沒人主事,誰來給老皇帝辦后事定榮辱呢。
其實此時葬禮的事情已經不被眾多朝臣關注了,從中央到地方,大宋的萬千官員都眼巴巴的等著新皇帝的上任三把火。
歷朝歷代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兒往往就是調整政治格局、重新分派權利和利益。一直跟著新皇帝的臣工必須有飛黃騰達的,多了好幾位,少了也得有一兩位進入朝廷中樞掌權,否則這個皇位就坐不穩。
朝堂勢力發生了變化,連帶著地方格局也得跟著變。新興勢力要奪權、原本的勢力要自保,各種或明或暗的交鋒想躲都躲不開,誰趕上誰倒霉。
大家都想通過新皇帝的第一批任命名單來判斷今后的風向,該改換門庭的趕緊重新找粗腿,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要是實在找不到門路抱粗腿也沒關系,找準了即將失勢的一方玩命踩,以此向皇帝表明立場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但是趙傭的第一把火燒的有點不太旺,只任命了一位自己人進入中樞。王詵,職務特別怪異,攝政王。
這個職務起源很早,從周朝就有,其職責就是代替皇帝行事職權。一般都是在皇帝出征、病重,無法執政,又沒有年紀合適的太子監國時,才委托給一位特別信任且德高望重的大臣來臨時打理朝政,權當過渡。
但到了漢代之后這個職務和頭銜就絕了,因為大多數攝政王拿到大權之后就不想撒手,想盡了辦法自己當皇帝,結局就是導致國家內亂,危害非常大。
之后的朝代一般都由皇后、皇太后代替攝政王。雖然外戚篡權的也不在少數,但好歹有點親情關系,總比把皇權交到純粹外人手里多些保險。
現在趙傭又把這個職務恢復了,既沒有皇帝出征、病重,也不是皇帝年幼,如此安排,讓人不得不擔憂涼王的品行。
這件事兒雖有爭論,但并沒在朝堂引來什么大風波。原因很簡單,只要是不太瞎、太聾的臣子,心里都明白齊王之所以能上位、皇后之所以會主動讓賢、章惇和章桀之所以會大力支持,都和涼王有密切關系。
以此功勞,當個攝政王也不太為過。他要是想篡位也不用等這么多年,神宗皇帝一死就可以玩這一套,那時候攝政監國更容易。
這種判斷很快就得到了印證,涼王接受了攝政王的職務,但并不入京坐鎮中樞,只是派了幾名養子女來到新皇帝身邊,成立了一個叫總理府的衙門,專門替皇帝出謀劃策,并不直接干預朝政。
唯一新任命的官員就是開封府尹,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叫王忠。據說以前曾經在湟州擔任巡檢使,其它的履歷一概空白。
要說王忠有何過人之處據此要職,誰也不太清楚,但沒什么人反對。開封府尹向來是皇帝的心腹,選擇標準并不完全看政績和聲望。
此人既然在湟州為官,想來是攝政王的心腹,與皇帝應該也挺熟的,潛邸之臣也。由心腹坐鎮開封府很合理,啥履歷年歲的就別較真了,總不能讓皇帝當個光桿司令,連京城都管不住吧。
這么一來的話,皇帝就等于沒往朝堂中摻雜什么自己人,大家還是各安其位該干嘛干嘛。既不用急著改換門庭,也不用找倒霉蛋去踩一腳,讓惴惴不安的朝臣們多少放下了一點心。
為什么說是一點心,不能全放下嗎?確實不能,因為涼王……不對,現在應該叫攝政王了。他雖然人在揚子鎮,可兵卻到了開封城。
登基大典前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里,從揚子鎮、川陜四路、特區那邊陸陸續續開來了好幾支新軍,全部拿著皇帝中旨和攝政王的手諭,強行接管了開封城防和皇宮衛戍,就連宮里的內官親從侍衛也給廢了。
如果光是皇帝的中旨朝臣和樞密院還能硬頂一下,但再加上攝政王的手諭,即便樞密院下令,禁軍將領們也不敢執行,接管就接管吧,真打不過啊。
原本駐扎在開封附近的大部分禁軍稍后也接到了樞密院的命令,分別前往涼州、蘭州、利州、揚州、大名府接受新軍遴選。
選上的繼續留在當地由新軍負責訓練,之前的軍隊編制全部作廢,訓練完畢之后會按照新的編號進行混編,重新組建大宋禁軍。
據從樞密院中傳出的消息稱,這一切都是攝政王的意思。未來的大宋只會常備三十萬禁軍,還有十萬預備役。淘汰下來的禁軍、廂役可以自愿選擇加入工程兵部隊或者解甲歸田返回原籍。
四十萬兵力夠不夠守衛邊境線和全國大城市的?在這個問題上大家覺得沒人能比涼王明白,既然他說成那應該就是成。
國家少養兵也是好事,這樣能大幅度降低財政投入,剩余的錢干點啥都成,或者干脆少收賦稅,讓百姓能夠修生養息。
但把京城和皇宮的衛戍工作都交給新軍好像有點耐人尋味,要知道新軍誰的話都不會聽,誰也都指揮不動。新皇帝剛登基就被涼王完完全全控制在手中,半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是好事兒嗎?
是不是好事兒也晚了,現在誰說了都不算數。看著一隊隊新軍士兵排列整齊進入城內,有意見也得忍著。這些可都是在西夏屠過城的虎狼之兵,誰敢不聽號令誰就得變成木桿上的風干肉。
攝政王也不是太講理的人,他想殺誰誰必須死。當初就算有神宗皇帝和王安石、司馬光在世,還不是說殺就殺,現在僅靠趙傭能管得住嗎?
不過新軍入城之后真沒亂來,除了每日操練不輟之外,平時很少能在街上見到他們的身影,更沒有驕兵悍將為患地方的事情發生過,配得上一句軍紀嚴明。
懷著各種忐忑,元日到了。此時皇帝第二次發聲,下詔書告之開封百姓,由于太后和先皇的喪事,今年朝廷的慶祝活動全免。但不限制民間自娛自樂,也不用全國戴孝,一切如常即可。
正當很多人覺得新皇帝剛剛登基,根基不穩之前不太可能再燒大火的時候。十五燈節剛過,趙傭就掄圓了巴掌重重的抽在了他們臉上。
川陜四路和福州路十多個州府主官聯名上奏朝廷,申請成為特區。理由特別簡單,憑啥甘涼路、銀州路和秦鳳路北面一部分能按照特區律法治理,我們就不成呢?
還不是光喊不公平,這十多個州府主官還拿出了實際行動。他們說了,只要能成為特區,當地愿意把賦稅再上調一檔,原本的下州下府交中檔州府的賦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