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弄死王詵、消滅新軍的事情在大宋內部是機密,除了幾個當事人之外,連種樸這樣的家族骨干都不清楚。但在女真將領里,這件事兒并不太保密,完顏阿骨打身邊的高級將領基本都知道。
不光知道,一部分往來書信也都保管在他們手中。按照完顏阿骨打的意思,新軍肯定是要被擊敗的,然后就是進入幽州拿著這些東西逼著種誼叔侄就范,根本就沒想過失敗的事兒。
要是什么證據都沒有,僅憑自己的猜測處置這幾家人,皇帝肯定沒意見,但在朝堂里確實難以服眾,回落得個迫害忠良的罵名。
現在省事兒了,把信件和女真將領都帶回去,逼著這幾家人主動交出兵權,比把他們全除掉更符合皇帝和自己的利益。
破家滅門、株連九族啥的洪濤不打算做,還是那句話,這不是私人恩怨,而是一種意識形態之爭。錯誤是有,但罪不至死,只要他們把權利交出來,不光不會死,還可以保住家業。
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們都是大宋的功臣,為國征戰了幾輩子,誰家子孫沒戰死過。還是那句話,政治斗爭最好只停留在思想上,不要試圖消滅對手的肉體,那樣的話只能把人的底線越拉越低,從長遠上看弊大于利。
新軍之所以在儒州止步不前,也是要讓種家叔侄和完顏麻頗有仔細想清楚的時間,別因為新軍的動作太快而讓他們不得不狗急跳墻。
現在擺在對手面前的局勢很清楚,金兵西路軍的主力沒了,就剩下永興、文德駐扎的三四萬人,如果此時還要繼續南北夾擊對付新軍的話,蔚州的禁軍可就沒人盯著了。
種折幾家人的勢力范圍主要集中在西北地區熙河路、秦鳳路和永興軍路,與河東路、河北路的禁軍不僅沒啥交情,還是傳統上的對頭。要不是神宗皇帝和趙顥啟用種鄂鎮守幽州,他們連邊都摸不到。
放著開邊拓土的大功勞,蔚州禁軍會無動于衷嗎?只要金兵敢動,永興和文德馬上就會被蔚州禁軍攻陷,然后就不是金兵和種家叔侄南北夾擊新軍了,完顏麻頗得先琢磨琢磨他自己還能不能順利脫身。
自己帶兵北上的目的不是打仗而是和談,打疼女真人的目的也只是讓他們認清自身實力,乖乖坐到談判桌上來聽自己忽悠,不能把舍本逐末。
其實如果能找到完顏阿骨打的尸體,洪濤非常愿意還給完顏麻頗,人都死了,留著一具臭皮囊有個毛用。但真是找不到了,就算不還給金人,帶回朝廷獻給皇帝,也能吹好幾年牛逼不是。
現在自己的善意已經做足了,剩下的就得看金國皇帝和種折幾家識不識時務,如果他們非要魚死網破,那就接著打唄。
別看在河北路這邊新軍的人數不足矣打一場大決戰,可千萬別忘了湟州省和涼州省的戰爭潛力。那地方的百姓和內地完全不一樣,不光一點不怕打仗,還把打仗當做重大節日。
后世不是有句話,車輪一響黃金萬兩,改一改就適用于湟州省和涼州省,槍炮一響黃金萬兩。每次戰爭都能帶給他們財富和發展空間,富姬的新軍已經開始往銀州集結,銀州的新軍則正在北上前往黑山威福軍司。
名義上是要剿滅西夏殘余勢力,收復河套地區的膏腴之地,實際上稍稍一邁步就能進入金國境內,從西邊威逼大同府。
金國剛剛建立政權,還來不及整合遼國的地方勢力,在原本的西京道也沒有派遣太多兵力。要是把大同府丟了,河東路的禁軍隨便往北一活動,整個西京道也就別待了,再想靠近黃河流域都很難。
五月底的開封驕陽似火,但金明池沿岸確實人聲鼎沸,湖面上還有幾十艘龍舟奮力爭先。皇帝趙傭在此舉辦盛大的游園會,三日內允許開封民眾隨意進入。
這么做的目的不僅僅是與民同樂,還是慶祝他自己的生日,另一方面也是慶祝攝政王在儒州一舉殲滅金兵南侵主力,殺敵十萬!
對外作戰勝利,不管是誰、在什么時候,都是一件非常令民眾喜聞樂見的大事,同時也是一件非常能增加朝廷凝聚力的大事。
當戰報正式傳到開封時,連一向和朝廷唱反調的東京日報都不得不單獨辟出一個版面,廢了不是筆墨,只是沒怎么為攝政王吹捧,而是把功勞都扣在了皇帝腦袋上。
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次出征畢竟是攝政王代皇帝御駕親征,贏了就該是皇帝用人有方,輸了必須是將領指揮失誤。
有人高興就必須有人哭,金國皇帝死了個兒子,估計得哭,宋人里照樣有人哭。就在戰報抵達開封的第三天,遠在京兆府養傷的種鄂背疽復發,當夜就死了。
兩天后,折家家主的弟弟也墜馬而亡,遠在幽州駐守的種誼叔侄上書朝廷,請朝廷派遣能臣接任,他們要申請回家吊喪。
幾天后皇帝的圣旨就下來了,準奏!但沒有任何安慰,也沒有追封和賞賜,就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新任的幽州兵馬都總管也是名將之后,王厚。
同時接受任命的還有六個人,皆出自新軍,分任保德軍、岢嵐軍、寧化軍、代州、廣信軍、安肅軍都監,領整軍之責。
這六軍兵馬一半留在原地接受整軍,一半兒調防去積石軍、西安州、懷德軍、定邊軍、保安軍、綏德軍,被替換下來的禁軍全部去大名府就地整軍,將領保持不變。
動靜不可謂不大,基本把河東路和河北路的邊軍與西北各路的邊軍撤換了一半兒,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種家、折家、姚家和楊家這些世代在西北地區戍邊的武將世家。
他們手下統轄的兵馬被抽調走一半不說,還摻和了一半兒河東路的死對頭,就算心里再明白皇帝要向軍制下手了,想短時間內捏合起來有什么動作也是不太可能的,畢竟信任這玩意需要時間培養,時間上不太夠了。
另外還有新軍在湟州、涼州、銀州、蘭州駐扎,南邊的川陜四路也在苗奎的新軍控制下,想動都沒有輾轉騰挪的空間。
但這兩份圣旨出奇的順利,既沒有在朝堂上引起群臣反對,也沒有將領表示不滿。大家好像提前溝通過一般,圣旨一下就全部閉嘴不出聲。
不是不想出聲,是不敢。隨著戰報一起回到開封的還有五輛箱車和一個營的新軍,說是裝著金兵的首級向皇帝報功,實際上里面綁著十多名金兵高級將領,還有他們簽字畫押的供狀和一封攝政王的親筆信。
當皇帝趙傭看完了這些供狀和信之后,御書案上基本就不剩啥,負責在紫宸殿里值班的太監全都嚇得不敢進屋,生怕皇帝手里沒準,一家伙再把自己腦袋砸開花。直到王二聞訊趕來,才算讓皇帝沒繼續拆屋子。
太傷心了,國家最依仗的幾家人居然和外敵勾結謀害為國出征的新軍,趙傭此前不是沒動過類似的腦子,也知道這幾家人不很可靠,但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如此喪心病狂。
除了傷心之外還有濃濃的恐懼,要不是姑丈強令王大帶著新軍進入開封,把原本的禁軍都替換下來,這封信和這些俘虜抵達開封之時,說不定就是自己這個皇帝送命之日。
他們能豁出命去害攝政王,也能什么都不顧的把自己這個皇帝干掉,只要是妨礙了他們的人,不管坐在什么位置上,都必須除之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