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五的笑聲之中帶著譏諷:
“若是奪舍異人血脈,非長離氏本族,那么奪舍之后,雖然擺脫了長離氏的詛咒,卻又不再擁有長離氏血脈所帶來的修煉便利了。”
同時因為長離血脈的驕傲、恐慌,會形成他的心境枷鎖,令此人形成心魔。
這種心魔的影響遠比普通人嚴重得多,導致長離氏的人哪怕奪舍再生,也不會擁有比奪舍之前修煉更高的成就。
而若是奪舍同族低階血脈,那么享受了血脈帶來的便利,卻無法擺脫血脈帶來的詛咒。
那種如影隨形所帶來的恐懼并不會散去,‘死’過一次的人,對于死亡的恐懼會比一般人更多。
血脈所帶來的問題,深深的困擾了長離氏族。
在那位半步大道的老祖血脈之癥所帶來的影響爆發的時候,他求助于神獄的掌控者,找到了問題的癥結。
理論上來說,‘奪舍’也是傳聞之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種方式,但問題在于血脈的癥結上。
那位老祖的詛咒一爆發,好不容易得到這么一個破解之法,強撐了數年,卻并沒有等到迎來曙光的時候便隕落。
而這位老祖的死,直接將長離世族的恐慌點燃。
但好在他臨死之前留下了這樣一條‘生路’,使得長離氏并不至于窮途末路。
“從那一代半步大道的老祖隕落,引發長離氏的危機。”那些原本血脈力量強大的族人紛紛接二連三的也跟著出事。
當年名震天外天,力壓其余八族的長離氏實力開始飛快的消亡。
從那之后,長離氏便開始著手尋找改變全族血脈問題的契機。
“而這個契機就是聯姻。”
在此之前,長離氏族是不對外結姻親的,越是血脈的純粹,越不可能與外人結婚混淆血脈,以保證血脈的純粹。
“那豈不是近親結婚?”
宋青小聽到這里,甚至懷疑長離氏血脈中的弊端,可能是由近親結婚所釀造的苦果而已。
在已經拋棄各種陋習的現代社會,聽到這樣的傳聞,倒是令她難得有些驚異。
“這很正常。”蘇五倒是很淡定,“修煉者中,以血脈之力傳承為主的世家這種事并不稀奇。”
越是親近的嫡系,結婚之后所出的血脈就越純。
純粹的血脈力量被激活之后,可以得到更多修行的便利。
只要不是像長離氏血脈弊端這樣可怕,對于修行者來說,一般的問題都可以大致得到控制。
但長離氏的危機當時已經很明顯了,所以當時才決定打破宗族絕不對外聯姻的傳統,開始試著放開禁制。
以聯姻的方式,沖淡血脈的力量,想要以此改變長離氏命運。
經過數代的血脈稀釋,長離氏血脈的弊端終于得到了控制。
接連幾百年的時間中,那困擾長離氏千年的血脈反噬之力逐漸消失。
可長離世家的人卻發現,弊端消失之后,長離氏的血脈力量也在跟著減弱。
血脈越是稀疏的人,甚至難以激活血脈之力。
當年的長離氏血脈各個天生擁有控火之力,其血緣本命技能召喚不死鳳凰名動天外天,制霸一時。
哪知數百年后,其后人之中竟然不再擁有親近火系的能力,更別提激活血脈之力,召喚不死鳥現身。
一個曾經人才備出,甚至有入圣境后階巔峰之境的超級強者坐鎮的世族,竟然在幾百年的時間中逐漸呈現出日薄西山的頹廢之勢。
長離氏的人頓時慌了。
血脈的弊端被解除了,但同時優勢也被盡數剔除。
如果仍然照目前的架勢下去,恐怕不出五百年的時間,長離氏甚至要被踢除出天外天九大世族的核心。
因為這一場血脈所帶來的危機,宗族長輩再次擯棄了聯姻的念頭,以保證血脈的純粹。
幾百年的血脈稀釋,卻需要近千年的重新積累,再次修養生息,才勉強恢復到當年長離家景況的三分之一。
經過這一次險些滅族危機的嘗試,長離家并不氣餒,決定再次重試。
吸取了前一次的經驗教訓,宗族不敢再像千年之前一樣的冒險,而是將家族內部血脈一分為二。
家族的核心嫡系仍近親結婚,以維持下一代血脈的純粹性。
而另一部分血脈力量、資質稍差的,則是與外人聯姻,希望可以生出既保留有長離血脈,又擯棄了血脈弊端的孩子。
因為一般人的血脈力量太弱,反倒會稀釋長離氏血脈之力,所以長離世家再次挑選聯姻對象的時候——
“選取的是同樣擁有血脈力量的世族。”
蘇五說到這里的時候,沉默了許久。
宋青小敏銳的察覺到,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可能涉及到了一些關于他過往的隱秘。
他的語氣開始不對勁,那種濃濃的憂郁、悵然夾雜在他的每一個字中,遺憾、痛苦、后悔等等情緒夾雜在一起,形成強大的沖擊。
哪怕他極力控制,但宋青小仍感覺到了他神魂的波動。
“一百一十年前,”他提到這個時間的時候,頓了很久,像是在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長離世族核心的嫡系傳承長離引章娶了云錦寶衣坊的傳人——”
他的情緒控制得很好,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不帶半分波折,仿佛已經脫離了自己的神魂,不帶絲毫的感情。
可憑借女性的敏銳本能,宋青小卻嗅到了其中的不對勁兒。
“云錦寶衣坊?”她想到了蘇五曾經提過的云錦寶衣。
據蘇五所說,云氏的傳人擅養天蠶,其血脈力量可以催養天蠶。
越是核心血脈,喂養的天蠶吐出的絲就有更大的威力。
照這樣看來,云氏的人聽起來雖然只是織布賣衣的,可確實血脈特殊,也符合長離氏聯姻對象的要求。
可是蘇五說的,長離世家當初的規劃,核心嫡系的血脈傳承,不應該在這聯姻的名單之內。
宋青小與蘇五相處多時,他并不擅長隱藏秘密,所以早被宋青小猜出他的心中藏著一名女性。
這名女性曾為他的劍胚取名,對他影響很深。
他擁有一件云錦寶衣,死后被天外天武道研究院的人取走,他為此耿耿于懷。
宋青小曾經猜測,他內心深處隱藏的那個女性,與云氏的人興許有什么關系。
“云錦寶衣坊只是一家裁衣坊而已,以喂養天蠶裁制寶衣而聞名,與各家都維持有良好關系,但實力低微。”
她們的傳人以女性為主,與長離氏跟人聯姻之后就會稀釋血脈之力相反,云氏的傳人只要生的是女兒,就會繼承云家的血脈。
所以云家有一點規定,除了繼承人外,與云氏的女兒聯姻,所生女兒必須歸屬云氏。
也因為這一點,云家的人并不限制族人婚姻,再加上只是實力微弱的宗族,又以女性掌權為主,她們的性格大多溫柔和順,與世無爭。
云家挑選繼承人的模式,并非大多世族的父子、母女相傳,而是會在核心嫡系血脈中,選擇血脈力量最強大的女性繼承。
如此一來保證了宗族長并非有名無實,杜絕了庸人繼位的可能,又令云氏有能者居之,掌權者并非浪得虛名,同時還可以保證宗族傳承。
長離氏其實經歷數千年的繁衍,受血脈力量的影響,其實實力已經大不如前。
數千年的時間中,并沒有出現什么驚才絕艷的人物。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長離家在天外天之中,比上不足,比下卻是有余。
這樣一個來歷顯赫,聲名濟濟的強大宗族繼承人,破天荒的放出與云氏這樣的弱小宗族女性聯姻,其實在當時是很引起轟動的。
先不說長離引章是長離氏中近五百年來血脈力量最強大的人,他在年幼的時候就已經顯現出鳳凰殘影,這是天賦血脈很強所帶來的優勢。
正因為這一點,長離世家對他十分看重,是下了狠心要好好培養他的。
他以不到百歲之齡,就已經進入合道之境,修為速度十分驚人。
像他這樣天賦血脈強大的子弟,早被劃進家族核心,照理來說絕不應該與外人聯姻,以混淆他血脈的純粹性。
更別提當時的云家,與他傳出聯姻消息的,是云氏所看中的下一任繼承人。
云家的傳承有特殊規定,繼承人傳女不傳男。
男子聯姻不受拘束,女性嫁人所生子女中,女兒必須姓云。
如果天賦血脈夠出眾,那么必須送回云氏撫養,從此被當作云家的繼承人培養,與男方再無干系。
光是這一點規定,就足夠令一些強大的宗族退避三舍。
而與長離引章聯姻的對象,又已經是云氏看中的繼承人,云家對于繼承人的規定更加苛刻一些。
孩子不論男女,出生之后一概姓云。
這一點規定,對于思想陳舊古板的世族中人來說,根本是難以接受的。
所以長離世家已經凸顯光華的明珠之子在放出風聲與云氏繼承人聯姻的消息的時候,幾乎在天外天引起了一場海嘯般的風暴。
很多人都好奇長離世族的人為什么會同意這樣一個將杰出的嫡系血脈以近乎入贅的方式跟云氏結親,在百方打探不清楚情況的前提下,唯有得出一個結論——為了愛情。
“呵呵。”蘇五說到這話的時候,不由笑了兩聲。
他給宋青小的印象一直以來都是冷漠疏離,說得好聽得點叫心中有事,憂郁使得他常年都處于一個對人淡漠并不親近的狀態。
說得難聽一點,他就是有些憤世疾俗,帶著一些中二的少年意氣。
他哪怕是笑著,都像是淬了冰,很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可此時他的笑聲里,卻似是帶了濃濃的,化不開的苦,絕望而又無力。
“這種愛情,沒有支撐到十年,云氏的繼承人就死了。”
“怎么死的?”
雖然沒有證據,但宋青小總覺得云氏死得有些蹊蹺。
“郁郁而終。”
蘇五以一句極簡短的話,將云氏的死掠了過去。
“長離引章呢?”宋青小暫時按捺下心中的疑問,又問起了這位為了愛情而甘愿‘入贅’的男人。
“不知所蹤。”蘇五冷漠道,“可能已經死了吧。”
他的神魂散發出濃烈的陰郁氣息,這應該是宋青小與他相識以來,見識過他心情最惡劣的時候了。
“他失蹤之前,血脈的詛咒發作。”他淡淡的道,滿腔殺機:
“反正當時他沒跑,后來也會跟長離氏的其他人一樣,死在外面是便宜他了。”
這話中透出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雙方的深仇大恨,使得如今已經過去了一百年的時間,蘇五哪怕已經屠殺了整個長離氏族,還沒有徹底散去。
因為她嗎?
這個問題在宋青小的腦海中掠過,但她并沒有問。
有些東西不需要她特意去問,僅憑只言片語的線索,便已經足夠理清,沒有必要再去碰觸蘇五的傷心事。
只是令宋青小沒有想到的,竟然是桀驁不馴的蘇五,心中藏著的那個人竟然是別人的妻子。
沒想到他竟然會有覬覦人妻的愛好,簡直與他的形象特別不配。
雖說跟蘇五相處多年,他的前輩高人的人設在宋青小的心里已經一崩再崩了,但再猜出他有這一點癖好之后,宋青小仍忍不住偷偷的抽了一下嘴角——
難怪他從不跟自己提及過往,可能就是因為害怕維持不住高冷的面子。
以上的念頭是她偷偷想的,她心境堅毅,如今實力達到分神境后階,不想要蘇五窺探的念頭,自然有辦法不讓他得知。
這會兒蘇五又心潮起伏,沒有功夫去窺探到她心事,完全不知道宋青小的思維已經發散到這樣的地步。
如果他知道,恐怕這會兒他就不是提起長離引章的時候滿心殺機,而是會將怒火轉移到宋青小的頭上,跟她拼個生死。
若他還有肉身在,一定會憤怒的大喊一聲:
“撥劍吧,狗賊!”
好在蘇五不知道宋青小內心深處齷齪的想法,他很快收拾了自己陰郁的心情,接著又道:
“長離氏上下已經死了個干凈,絕不會留下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