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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惜孤女黛玉入賈府

  “小姐!小姐!”先前那個滾下山坡的護衛一路連跑帶爬奔上山來,雖然身上到處都是傷,但卻顧不得自己。

  林黛玉聽到叫喊聲,連忙將手里的花鋤丟掉,然后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護衛看到坐在那里的林黛玉,連忙跑上前去,“小姐,您沒事吧?”

  但他很快又看到林黛玉身上的血跡,以及地上那頭野豬的尸體,頓時嚇得臉色發白,“小姐,小姐?”

  林黛玉松開雙手,露出可愛精致的臉,以及那一雙泛著淚光的眼睛,“我沒事,方才正好有人路過,殺了這畜生,否則我就要被它害了。”

  “有人?”護衛一聽,立刻警覺起來,“小姐,他人在哪?”

  林黛玉指著山下說道:“他救了我,就下山去了。”說著,又捂著臉嚶嚶哭道:“我要回家,我害怕。”

  護衛聞言,立刻反應過來,他馬上轉身去看另外幾個昏迷的護衛,見他們都沒有受太重的傷,于是將其一個個搖醒。

  等到護衛們都醒轉過來,最后才將鏤月叫醒。

  “啊!野豬,好大的野豬!”鏤月醒后,突然尖叫著:“保護小姐。”

  “鏤月,我沒事。”林黛玉此時已經平靜下來,朝鏤月叫了一聲。

  鏤月轉頭,看到林黛玉一身是血,嚇得渾身發抖,急急忙忙跑過來抱住林黛玉哭道:“小姐,你身上怎么這么多血?你怎么了?”

  林黛玉抱著鏤月說道:“我沒事,這都是那畜生的血。”

  接著,林黛玉對五位護衛和鏤月說道:“今天的事,你們都不許給我爹爹說。”

  “啊?”鏤月驚訝地道:“為什么?小姐您遇到了這么危險的事,差點命都沒了,為什么不給老爺說?”

  林黛玉說道:“爹爹他那么忙,我不想讓他擔心。好了,你就聽我的,要是你不聽,我就不要你了。”

  鏤月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我聽,我聽,小姐你可不能不要我。”

  林黛玉又看向那幾個護衛,歪著頭道:“你們五個是爹爹派來保護我的,卻連一只野豬都奈何不得,要是爹爹知道了...”

  五人到底是成年人,比鏤月更清楚這里面的利害,紛紛表示道:“小姐放心,小姐不讓說,我們肯定不會說。”

  林黛玉笑嘻嘻地點了點頭,然后又對鏤月道:“把你的褂子給我穿,我把衣服上的血遮一下,不然讓人看到不好。”

  鏤月身上穿著一件淡紅色的褂衫,類似于現代襯衣外面的外套,脫下來并不影響什么。

  鏤月將褂衫脫下來遞給林黛玉,林黛玉穿在自己身上,遮住身上的血跡。

  然后眾人往山下走去,來到一處小溪邊,林黛玉又清洗了手上、臉上的血跡,這才返回家去。

  林如海并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黛玉瞞得極好,那些帶血的衣服第一時間就被鏤月拿去丟了,所以沒人發現。

  最多只是覺得,林黛玉今天上山找花,結果空手而歸。

  不過,盡管如此,林黛玉的命運轉折點還是來了。

  這天,賈雨村給林黛玉授課之后,被林如海請了過來。

  話說賈雨村來林府給林黛玉做老師,當然不是為了教育花朵,而是要借林如海的勢力,從新回到官場上。

  正好皇帝最近批復啟用舊臣,賈雨村也經常去林如海那里探過口風,所以這次林如海找他,賈雨村還是有些激動的。

  林如海在書房會見賈雨村,落座上茶后,林如海說道:“天緣湊巧,因賤荊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來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刻正思向蒙訓教之恩,未經酬報,遇此機會,豈有不盡心圖報之理。但請放心。弟已預為籌畫至此,已修下薦書一封,轉托內兄,務為周旋協佐,方可少盡弟之鄙誠。即有所費用之例,弟于內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勞尊兄多慮矣。”

  賈雨村一面拱手,謝不絕口,一面又問道:“不知令親大人現居何職?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遽然入都干瀆。”

  林如海笑道:“若論舍親,與尊兄猶系同譜,乃榮國公之孫。大內兄現襲一等將軍之職,名赦,字恩侯。二內兄名政,字存周,現任工部員外郎。其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書煩托。否則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為矣。”

  賈雨村聽了,十分高興,于是又拜謝林如海。

  林如海說道:“已擇了下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豈不兩便。”

  賈雨村唯唯聽命,心中十分得意。林如海遂打點禮物并餞行之事,賈雨村也一一領了。

  但是林黛玉不忍棄父而去長安,無奈她外祖母執意要她去,且林如海也勸說:“為父年將半百,再無續弦之意。且你多病,年歲幼小,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減我內顧之憂,你為什么不去呢!”

  林黛玉乖巧地坐在那里,也不說話,只是紅著眼眶沉默地坐著。

  林如何看著她微微笑道:“去吧,去吧,你不要惦念我。”

  賈母派來接黛玉的人也到了林府,林如海便命人給林黛玉打點行禮。

  林黛玉見父親如此,而且自己留在家中,確實會讓他分心擔憂。

  于是林黛玉也不再堅持,答應了去長安外祖母家。

  當然,婢女鏤月也要跟著去,而且還改了新名字叫‘雪雁’。

  第二天,黛玉灑淚拜別父親,隨了奶娘及榮府中幾個老婦人,登舟而去。

  賈雨村另有一只船,帶兩個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林黛玉常聽見母親說過,他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她近日所見的這幾個三等的仆婦,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況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恥笑了去。

  自上轎進入城中,從紗窗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

  又行了半日,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上有匾,匾上大書‘勅造寧國府’五個大字。

  林黛玉想道:“這是外祖的長房了。”想著,又往西行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了。卻不進正門,只進了西角門。

  那轎夫抬進去,走了一射之地,將轉彎時,便歇下,退出去了。

  后面的婆子們已都下了轎,趕上前來。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上來,復抬起轎子,眾婆子步下圍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

  眾小廝退出,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扶黛玉下了轎。林黛玉扶著婆子的手,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的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三間廳。

  廳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是雕梁畫棟。兩邊穿山游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

  臺階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道:“才剛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

  于是三四人爭著打起簾櫳,一面聽得人回說:“林姑娘到了。”黛玉方進入房時,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發如銀的老母迎上來。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見時,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當下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個不住。一時眾人慢慢解勸住了,黛玉方拜見了外祖母——即史氏太君,賈赦賈政之母也。當下賈母將眼前的人一一指與黛玉:“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

  黛玉一一拜見過,賈母又說:“請姑娘們來。今日遠客才來,可以不必上學去了。”眾人答應了一聲,便去了兩個。

  不一會兒,只見三個奶嬤嬤并五六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姊妹來了。

  第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

  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第三個身材未足,形容尚小。其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

  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互相廝認過,各歸坐,丫鬟們斟上茶來。

  接下來就是說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請醫服藥,如何送死發喪。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說道:“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說著,把黛玉摟在懷中,又嗚咽起來。眾人忙都寬慰解釋,方略略止住。

  又說了一陣,只聽后院中有一陣大笑,只聽一個富貴嬌滴的聲音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黛玉心中疑惑道:“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是誰,這樣放誕無禮?”

  黛玉心下想時,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后房門進來。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下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宮絳雙魚比目玫瑰珮,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黛玉連忙起身接見,賈母笑道:“你不認得他,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只見眾姊妹都忙告訴道:“這是璉二嫂子。”

  黛玉雖不認識,也曾聽見母親說過,大舅賈赦之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內侄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學名王熙鳳。黛玉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

  這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的打量了一回,便仍送至賈母身邊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只可憐我這妹妹這樣命苦,怎么姑媽偏就去世了。”說著,便用帕拭淚。

  賈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來招我。你妹妹遠路才來,身子又弱,也才勸住了,快再休提前話。”

  接著黛玉又去拜見兩位舅舅,不過這兩位舅舅都托忙沒有來見,只是囑咐了一些話語。

  在二舅母房中,二舅母王夫人陪黛玉在床上坐著,說道:“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罷。只是有一句話囑咐你:你三個姊妹倒都極好,以后一處念書、認字,學針線,或是偶一頑笑都有盡讓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廟里還愿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聽了,心中明白,只怕這就是二舅母生的那個名叫‘寶玉’的表兄,聽說這位表兄銜玉而誕,頑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外祖母又極溺愛,所以無人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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