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冬天,似乎比城市的要來的早一點。西坪村的男女老少們,都穿上了冬裝,準備出一副過冬的樣子。
農村人只有冬天是最幸福的,因為地里已凍,干不了什么農活,大家都是早睡晚起,一吃過早飯,便聚在一起曬曬太陽,扯扯閑,說東家長西家短,這是女人們的事,而男人們則是打牌下棋,有時還會為了下錯一步棋,爭吵上半天。
叮鈴鈴,一陣悅耳的自行車鈴聲傳了過來,正在下棋的陳二牛,伸長脖子罵道:“吵你個大爺,路上根本就沒人,打啥鈴?顯擺啊!”
從車上跳下個年輕的小伙子,他沒有生氣,反而笑著說:“二牛哥,是不是又輸棋了,快過來,我有要事給你說”
陳二牛放下手里的棋子,邊走邊罵道:“你個兔崽子,又沒人給我寫信,如果你騙我,小心我打斷你的小腿”
年輕人把陳二牛拉到一邊,小聲的說:“二牛哥,夏建哥他來電話了,還問了咱哥幾個“
“什么?你沒騙我吧!小心我真打你啊!“陳二牛說著,舉起了手,做勢要打人的樣子。
年輕人小聲的說:“沒騙你,今天一大早我值班,沒想到電話一響,竟然是夏建哥,他讓我來通知她媽,下午三點鐘準時到郵局接電話,看來夏建哥混的不錯,說是用辦公室的電話打過來的,他還告訴我,有事還可以打過去,他隨時都能接的到“
這小伙子原來是隔壁劉莊的,前些年跟著夏建混,這不謀了份在郵電所上班的差事。
陳二牛聽的驚大了眼睛,他壓低了聲音說:“劉平,你這事辦的講究,第一個想到的是我,我給你說,這事誰都不能說,一會兒我們直接把夏姨帶到郵電所就行,這個夏建,終于有音信了,下午接電話時,看我怎么收拾你“
“陳二牛,你還下不下,怎么像個娘們似的磨嘰”張二等的不耐煩了,站起來大聲吆喝道。
陳二牛哈哈一笑說:“下你個蛋,你自己下吧!老子有正事忙”說完拉著劉平朝夏建家里走去,樣子十分的得意。
張嬸沖著陳二牛遠去的背影,呸了一下罵道:“這個死不要臉的,可能是人家夏建又寄錢回來了,看把他高興的,好像自己撿了金元寶的一樣”
一旁正在逗孩子玩的宋芳,笑著問道:“二嬸,這家伙欺負你了,看把你恨的”
“他敢啊!老娘踢死他”張嬸的話逗得大家一陣哄堂大笑,這農村人聊天,口無遮掩,想到哪就說到哪,一句話直腸子。
“那你罵人家干嗎?吃飽了撐的”張二有點替陳二牛抱打不平的樣子,不管怎么說,他們倆可是多年的臭棋友了。
張嬸瞪了一眼張二罵道:“你知道個屁,前些天,我給這小子在郭莊說了一門親事,人家姑娘倒沒說什么,而是這小子卻拿上了,說人家姑娘腿有點瘸,你說那么漂亮的女子,如果不是腿有點小問題,還能輪得上他啊!”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大家才明白了過來。農村人結婚早,像陳二牛夏建這樣年紀的,結婚早的,小孩都快喊“爸了”
孫月娟一聽自己的兒子夏建來電話了,一激動,把手里的簸箕都丟在了地上,簸箕里的玉米都倒了一地,她全然不顧,拉著陳二牛說:“走二牛,咱去接夏建的電話“
夏澤成怒吼道:“你個瘋婆子,現在才幾點,你這么早跑郵電所干么去?“
“我等還不行嗎?反正你又不關心咱家兒子“孫月娟邊說邊往門外沖。
誰說我不關心了,夏澤成心里老憋屈了,他慌忙跳下炕,鞋子都沒有穿好,就追了出去。
陳二牛不停的安慰著夏建她媽,可老人家快一年沒見兒子了,心里那個急啊!
鄉村的郵電所本來就小,光她們幾個人一站就是大半天,老所長終于看不下去,他透過柜臺上的鐵欄柵朝外喊道:“你們這樣可不行啊!嚴重影響我們辦公,這才是幾點啊!有號碼的話打過去”
孫月娟一聽,忙看陳二牛,這什么號碼的她可不懂,陳二牛也是干瞪眼,長這么大,接電話還是頭一次,他也弄不清楚,這電話到底是咋樣打的。
“哎呀!你們西村坪啊!村委連部電話都不裝,辦企業有錢,裝部電話就像抽筋一樣,這不隔壁村里都已經開始裝了,你們回去,也找找那個王德貴,這便民的事可是好事”老所長看著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隔壁干活的劉貴聽道了,趕忙跑到老所長身邊說:“所長,早上的電話是我接的,要不回撥過去,你看她們著急的樣子,等了都快兩小時了”
老所長點了一頭,朝柜臺外喊道:“要不我們打過去,一分鐘三元錢,打不打?”
“打,我們有錢”夏澤成終于等到了說話的機會,他從口袋里掏出了皺皺巴巴的五十元錢,放在了柜臺上。
劉平笑了笑說:“叔不急,打完了再算”劉平說著,便把電話回撥了過去。
正在準備開早會的夏建,一聽有外線打了進來,他忙拿起了電話,聽筒里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夏建哥,姨和叔來接電話了,你趕快打過來吧”
夏建迅速的掛斷了電話,他的心開始加速跳了起來,這大半年了,還是第一次和家里人通話,一定要穩住情緒,他知道,自己的媽媽最愛哭。
電話通了,聽筒里傳來:“你是建兒嗎?“的哽咽聲。
“是我,媽!兒子好著哩,你就別再難過了,要不我就把電話掛了”夏建知道,只有他這樣說,才能讓媽媽不再難過。
孫月娟果然怕夏建會把電話掛斷,立馬止住了哭聲,問長問短,問兒子吃的咋樣,住的咋樣,還說讓夏建今年過年一定回家,她還要帶夏建去相親,可謂是把一個做母親該操的心都說了出來。
電話到了孫月娟手里,夏澤成和陳二牛只能干著急,最后還是夏建打斷了孫娟說不完的話,他笑著說:“媽,你說的我都記下來了,這電話你啥時想打,就到郵電所找劉平,記著,本月我會再往家里寄五千塊錢,其中兩千塊你一定要還給趙紅,這事只能你知道”
孫月娟不明白夏建為什么要給趙紅兩千元,但她在電話里不敢多問,只是連連說:“行兒子,媽都記住了,你先別掛,你爸和二牛就在邊上,你和他們說上兩句“
電話算總到了夏澤成手里,他對著聽筒吼道:“你這個兔崽子,還知道打電話,過年的時候,給我滾回來,我不稀罕你的錢“
一旁的孫月娟一把奪過了電話,遞給了陳二牛,她瞪了一眼夏澤成,狠狠的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越活越不明白了,孩子好不容易打一次電話,你竟然敢這樣說,等回家了我再跟你算賬,不稀罕,寄回來那么多錢,都被誰用了“
陳二牛本來想在電話里罵上夏建幾句,但一看孫月娟如此護著兒子,他也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直接來了一句:“混的不錯啊!“
一聽是陳二牛,夏建便來了精神,他笑道:“你小子還算有良心,等我回去時,給你帶上幾瓶好酒,咱哥們不醉不休”
“別扯沒用的,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陳二牛有點等不及的樣子。
這句話還把夏建給問住了,今年過年肯定是回不去了,公司的事情一大攤,還有他上的函授班,去了才知他到底有多差勁。
夏建含糊了兩句,就把電話給掛了,仿佛這就是天外之音,覺得那么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