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鳳簫的腿”和“眼底那彎海中月”的萬賞,二合一更新,還有一更在半夜)
刷著紅色“俄鐵”字樣的鋼鐵長龍匍匐在半圓形的鋼鐵雨棚之下,弧形穹頂由半透明的玻璃鋼被盤根錯節的灰色鋼架支在頭頂,一旁的粗大的長方形鋼柱上釘滿了鉚釘,這一切讓K20的出發站臺充滿了一種蒸汽朋克的感覺。
雖然說藍色的K20完全不夠復古,沒有滿身的管子、踏板、控制管和液壓系統,更沒有冒著火星和蒸汽,但站臺上的俄文以及刷在車窗之間的白色俄文,像極了形態優美的咒語,讓它具有了一種從蒸汽朋克漫畫中走出來的魔法器具的美感。
謝旻韞停住腳步松開拖著箱子的手,端起掛在脖子上萊卡相機開始拍照,成默立刻伸手抓住謝旻韞的箱子拉桿,防止有人乘其不備搶了箱子就跑,這個時間點追都沒有辦法追。
快門在響,閃光燈在有些灰暗的空間中閃耀,謝旻韞的表情很專注,像是一個專業的攝影師。
雖然謝旻韞什么都沒有說,但成默知道她其實相當期待,因為在這之前她不管去哪里,都沒有把她的相機掛在脖子上,連拍照都很少。
成默猜測因為那些地方她都已經去過,沒有留影的價值,而乘坐火車貫穿西伯利亞對于謝旻韞來說,這一生的機會都不會多,也許僅此一次,畢竟貫穿西伯利亞的國際列車出名的治安不好,小偷、強盜、毒販甚至警察,都是乘客們需要防范的對象。
在九十年代,震驚世界的華俄國際列車大劫案就發生貫穿西伯利亞的K3國際列車上,電影《莫斯科行動》就是以這個案子為原型,當時蘇聯剛剛解體,俄羅斯警察根本不管華夏人的事情,而華國警察在二連號特就下了車,因此這趟車在出了華國國境之后,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亡列車。
即便兇名遠播,往返于京城和莫斯科之間的倒爺們受到賺錢的誘惑,依舊鋌而走險奮不顧身的乘坐這趟列車,上車之后會用鐵鏈將包間的門鎖起來,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邊,六天六夜不敢開一下門,但無法無天的犯罪分子則會手持瓦斯槍,強行破開車廂門,搶劫、強、殺人無惡不作.....
不過這已經是陳年舊事,如今治安已經好了很多,但這條貫穿西伯利亞的大動脈依舊還是犯罪份子們的天堂,大量的毒品、武器以及違禁品通過這條鐵路在歐亞大陸上流淌。
當然,時至今日,對于普通游客來說,乘坐這趟列車危險并不太大,最多也就是被偷被搶,不會出什么大事。唯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看緊箱包,不要被毒販利用,假設行李中被毒販塞了毒品,那麻煩就很大了。
謝旻韞拍完照片,見成默緊緊抓著她箱子的拖桿,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還觀察著周圍,時不時的盯著不遠處上車的乘客,有些慚愧自己的過于懈怠,但嘴巴上是不肯認輸的,從成默手中扯過箱子,“不至于這樣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樣子,搞的好像這趟車是通向地獄的死亡列車一樣....”
成默心道:“這還真說不好,如果不是形勢所迫,沒得選擇,這趟車我真是不愿意上。”不過短短幾分鐘,他就看見了好幾個游客不像游客,乘客不像乘客的人。
穿著昂貴的定制西裝旅行?別逗了?臉上晶瑩剔透一點曬痕都沒有的背包客?可能么?帶著攝像眼鏡假裝在等人的男子,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四下尋脧看著準備乘車的乘客....
說這些人沒有鬼,成默打死也不信。
“我只是在觀察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罷了。”成默默默記下這些人的長相,然后朝著末尾的號車廂走去,按道理來說這趟列車除開餐車一共十八節,最后五節是頭等車廂,頭等車廂都是雙人間。
“呦!就進入工作狀態了?大偵探有什么發現沒有?”
成默搖頭。
謝旻韞拖著箱子跟上,兩人走到號車廂,將車票遞給站在車廂門口,留著紅色短發,穿著短袖俄鐵制服的俄羅斯大媽看了一眼,便登上了列車。
頭等車廂比較空,走廊里沒有人,只有白色的紗質窗簾浮在窗戶邊,棕紅色滑門有些已經關上了,有些敞開著,走廊狹窄,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兩個人相遇的話必須側身。
成默拖著箱子朝著里面走去,他根據第一間雙人間的鋪位是29和30瞬間計算出了他們的4和42號鋪位在車廂末尾倒數第二間,原本很輕的箱子因為裝了不少謝旻韞后來在超市里購買的東西變的格外沉重,橡膠滾輪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響亮的噪音,在逼仄的走廊里回蕩。
謝旻韞跟在他身后,小聲念著印在雙人間滑動門上的數字,成默則小心翼翼的窺探著每一個沒關門的雙人間里坐著什么人.....
直到兩人走到車廂末尾,他們隔壁的雙人間門沒關,一對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正在里面說話,成默聽見他們說的是德語,他沒敢多看,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便去瞧貼在車廂上密密麻麻的時刻表,屬于他們的雙人間就在一旁,而處于車廂末尾的那一間則緊緊的關上了門。
房間當然很小,但干凈整潔,卡其色座椅上放著白色的枕頭還有毛巾,桃紅色的窗簾被打了下來的,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小桌板上鋪著純白色的桌布,窗戶的兩頭還有插座,藍色的座椅靠背放下來就是一張單人床。
成默將箱子直接塞到了座椅底下,謝旻韞走了進來,表情十分滿意,因為條件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從未曾坐過火車臥鋪的她,對于臥鋪的想象都來源于電影,印象中就是臟亂差的樣子,假設要在這樣的環境中和成默單獨相處七天六夜,那真是一件糟糕至極的事情。
實際上二等車廂和硬臥與頭等車廂的條件相差還是很遠的,要知道頭等車廂價格差不多000華夏幣一個人,而二等車廂則只要一半的價格.....
謝旻韞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將門拉上反鎖好,然后費力的將箱子放到了沙發上,將她開始在超市里買來的東西清理了一部分出來,易拉罐形狀的微型加濕器、小夜燈、酒精棉片、垃圾袋、折疊拖鞋、衣架放置在沙發上。
成默則將枕頭拿開,放在了一旁坐在了窗戶邊,拉開了窗簾,靜靜的看著窗外,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謝旻韞則是在房間四周噴了消毒噴霧,拿著酒精棉片將她的床鋪四周能夠擦拭的地方擦拭了一遍,然后從箱子里拿出礦泉水和各種零食放在小桌板上。
“喂!給你.....”謝旻韞遞了一雙全新的藍色折疊拖鞋給成默。
成默轉頭看著謝旻韞,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來,男生畢竟沒有女生細心,加上成默其實也是第一次坐長途火車,根本沒有想到這一茬,所以根本沒有準備拖鞋,沒想到謝旻韞不僅自己買了,還幫他買了一雙,雖然是他的出的錢,但成默心里還是泛起了一絲漣漪。
“謝謝。”
“沒什么好謝的,你出的錢。”謝旻韞冷淡的回應,說完她又將加濕器放在了小桌板上,給里面添了礦泉水,裝上電池,然后裊裊的水蒸氣便從易拉罐的拉環處噴了出來。
成默換拖鞋的時候,謝旻韞又遞給了他一個裝鞋子的簡易布盒子,她則在窗戶上面粘上了一個簡易掛鉤,然后又在推拉門上粘貼了一個簡易掛鉤,又用夾子和一塊深藍色的桌布做了一個窗簾,拉在了成默的床鋪和她的床鋪中間,除了小桌板哪里有些縫隙能看見對面之外,沒什么能夠走光的地方.....
于是謝旻韞在成默近在尺咫卻完全看不見的狀態下拍了拍手,隨后將她自制隔簾拉到滑門一側,滿意的說道:“完美!”
“要不要晚上在地板上還放幾碗水.....”成默沒料到謝旻韞為了防備他居然準備的這么充分細致,忍不住嘲笑。..
“當然不用,你要敢越雷池半步,我一定打斷你的狗爪子.....”謝旻韞冷笑著從包里掏出香煙盒大小的電擊器,按動了一下開關,藍色的電弧和啪嗒啪嗒的聲音便發出了危險的訊號。
成默無語,低頭從背包里拿出KINDLE電子書開始看起來書,心中卻道:“這女的簡直喪心病狂.....”
恰好這時車廂里輕柔的俄羅斯音樂停了下來,列車員先用俄語說了一遍列車即將啟動,又用英語報了一遍,接著列車開始緩慢的移動,片刻之后,就駛出了半圓形的站臺,沖進了稀薄的雨幕之中。
莫斯科的八月如同涼意清淺的秋季,灰色天際線和沒有燈光的樓宇組成了有些憂傷的離別畫面,成默坐在火車上,感受著列車逐漸加速,像是火箭脫離地心引力一般,飛馳著離開一座城市,墜落如遠方不可企及的天幕青光。
“況且況且”的聲音和重新響起的俄語歌,仿佛在敘說著一段斑駁的記憶,對于這座偉大的城市來說,他只是一個過客,如同一只掠過湖面飛鳥,不能停泊,只是經過。
“可我能夠降落的地方在哪里呢?我又能飛向哪里呢?其實我本可以拒絕踏上這輛列車,但我為什么既有些害怕的緊張又有些興奮的期待呢?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像我對自己所說的那樣只是為了活下去別無選擇嗎?”
他想起了父親那張冷淡的面孔,又想起了李濟廷那總是在微笑的臉,忽然之間,李濟廷不在的時候,他居然有些懷念起來。
在這離開的瞬間,成默不知為何,心里居然有些落寞,也許是因為這許久不見的雨滴,也許是因為即將面臨的未知,但他必須屏蔽這軟弱的瞬間,打起精神來面對可能到來的危險,他必須得萬分的集中精神才行。
因為,經過昨天夜里,他已經明白,不小心,是會死的.....
即便如此,可他還是希望希爾科夫就在K20上面,希望自己能夠發現他的蹤跡。
成默看著雨滴噼噼啪啪的敲擊在窗戶上,看著手腕上的銜尾蛇開始思考該如何找到可能在列車上的希爾科夫。
謝旻韞將牙刷以及塑料牙刷杯、漱口水放的整整齊齊,又將一大袋零食擱在沙發上,才換上了拖鞋,將自己的漁夫鞋裝進收鞋袋,擺正在沙發底下,舒了一口氣,看著窗外雨幕中朦朧的莫斯科輕輕說道:“Досвидания,москва。”(再見,莫斯科)
與此同時,在列車的第十八號車廂,拿破侖七世正安靜的看著筆記本電腦,上面是這趟列車所有乘客的資料,一般來說K20只有5節車廂,但這一趟因為滿員,以及一些有勢力的人要求,加掛了三節,所以一共是十八節車廂。
五節頭等車廂,四節二等車廂,七節三等硬臥,兩節硬座,頭等車廂可以容納4個人,一共七十人;一節二等車廂可以容納3個人,一共44個人;一節硬臥車廂可以容納個人,一共42個人,一節硬座車廂08個人,一共2人;整列車加上工作人員本該是99人,但他是一個人一間房,所以是98個人。
已經激活載體的莫里斯摸著自己的圓寸,看著全神貫注的拿破侖七世不解的道:“親王殿下,看這些資料沒什么意義吧?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是買的黃牛票,根本沒有登記真實信息.....”
“確實如此,可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們也要全力以赴....希望的光芒這種東西并不是你站在原地期待就會出現,你必須不停的走,也許前面是條死胡同,你也得試看看才知道。”拿破侖七世看著電腦淡淡的說道。
“親王閣下,你說的話永遠都這么富有哲理。”莫里斯稍稍低頭說到。
這時敲門聲響起,莫里斯站了起來問道:“誰?”
“阿克塞管家,列車長謝爾蓋·沙庫羅夫先生過來了.....”
莫里斯拉開房間門,門外站著穿著俄鐵制服身材較胖,典著肚子的列車長謝爾蓋·沙庫羅夫,列車長看見莫里斯便摘下了大檐帽,露出略微有些禿的頭頂,稍稍鞠躬用憋足的英語說道:“尊敬的阿克塞管家,我應親王閣下的邀請特意前來拜訪。”
莫里斯微笑了一下,看著神情有些緊張,額角綴滿汗珠的謝爾蓋·沙庫羅夫說道:“請進列車長先生,親王殿下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莫里斯偏開身子,讓體態臃腫的謝爾蓋·沙庫羅夫進來,然后輕輕的拉上了門,示意列車長坐在拿破侖七世的對面,他則畢恭畢敬的站在了搖晃著的車廂一側,注視著謝爾蓋·沙庫羅夫的一舉一動。
列車長將大檐帽撫在胸前,給拿破侖七世微微鞠躬道:“親王殿下,見到你萬分榮幸,有什么意見或者建議請您告訴我,我和我的手下一定全力為您服務。”
拿破侖七世并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要和謝爾蓋·沙庫羅夫握手的意思,只是給列車長先生親自倒了一杯依云礦泉水,“列車長先生,想必格里高利已經跟你說過了,叫你過來,是有點小事需要您的協助.....”
“是的,拉斯普京先生有所交代,但具體的情況他并沒有說的很明白。”謝頂的列車長將大檐帽放在沙發上,然后雙手從拿破侖七世手中接過了倒著依云礦泉水的水晶杯,微笑著說道,雖然他胖乎乎的臉上有不少汗滴,表情也有些惶恐,但那對小而深陷的眼睛卻透著狡猾的光。
“情況是這樣的,有個小偷從我這里偷走了一件貴重的物品,我收到消息他就喬裝打扮持著假護照躲在這輛車上,因此我希望我的人能跟著你們的檢票員以及乘警一起查探所有車廂.....好抓住這個可恥的小偷。”拿破侖七世握著權杖淡淡的說道。
列車長連忙點頭道:“有拉斯普京先生交代,這個問題當然不大,只是......”
拿破侖七世輕輕的擺了擺手,“沒有只是,我替您和您的屬下準備了一些小禮物,莫里斯,拿給列車長先生看看。”
“是的,親王殿下。”莫里斯從沙發下面拿出一個大號的牛皮紙信封,解開纏繞好的繩子,打開給列車長看了一眼,里面裝了五疊五千面值一捆的盧布。
“250萬盧布。”列車長抹了一把額頭上汗珠,立刻就得出了這個數字,他干笑了一聲,說道:“親王閣下,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憑拉斯普京先生的面子就足夠了......”
拿破侖七世敲了敲桌子,莫里斯就把牛皮紙袋塞進了列車長的懷里,“這只是一點小錢罷了,如果能找到那個小偷,還有更高的賞金,至少十倍,如果能抓到活的,一百倍也不是不可以。”
“一百倍.....”列車長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巴,緊緊的抓住了牛皮紙袋,驚訝的連拒絕莫里斯都忘記了,哆哆嗦嗦的說道:“我現在就安排人開始檢票和盤查....您的人需不需要換上制服?”
拿破侖七世笑了笑,“不需要這么急,你們平時什么時候進行第一輪檢查,我們就什么時候開始....另外巡邏的也換上我的人,剛好乘警同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