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時間4時26分。
在黎明的曙光尚未到來之際,疾馳中的K20十六號車廂,4142包間里爆發出第一聲槍響,準確的來說應該是三聲,只是在列車前行的聲響中,這連續的三聲瞬間就被淹沒,列車依舊在朝著日出之地義無反顧的前行,似乎沒有什么能夠改變它的方向。
而在列車的內部,這短促的槍聲打破了原本就不寧靜的氣氛,處在破碎邊緣的平衡又被向前推動了一點點。
片刻的沉悶過后,“呯呯呯!”的敲門聲和俄語以及英語的問話聲在4142包間外面響了起來,讓不安更加激蕩。
此時此刻,在包間里面。
站在床上靠窗戶角邊的謝旻韞落目睹了這一切在瞬間發生,她期待的奇跡向閃電一般的出現了,她卻絲毫沒有興奮的心情,在這一刻剎那她的腦海里又沉浸入了一片空白,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
K20次列車消失了;連綿不絕的車輪與鐵軌撞擊的咔嗒聲消失了;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消失了;跪倒在地然后緩緩撲在地板上瓦魯耶夫消失了;包間外面急促的敲門與問話聲消失了......
她的眼前什么都沒有,時間和空間都變成了灰白色,顯得渾濁而陰暗。她站在什么都沒有的空間里一切的感官都消失了,只有肌膚似乎還能感受到粘稠的空氣在艱澀的流動,這粘稠的空氣直沖腦海,按壓住她的思維,讓她的呼吸停頓,甚至快要窒息了。
“完了,完了.....”謝旻韞的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她感覺自己正朝著無盡的絕望的深海里滑落。
“學姐,趕快下來幫忙....”
這個時候一個淡定冷靜的聲音如暮鼓晨鐘一般在謝旻韞的耳邊敲響,謝旻韞仿佛看見了深海里投射進來的一線陽光,又像在光怪陸離流離失所間找到了前行方向,又如同似跋山涉水穿越了千年時光。
謝旻韞宛如被人從水中撈了起來一般,所有消失不見的東西重新被感知,聲音、畫面、氣味、溫度.....全部再一次涌入她的眼耳口鼻、四肢百骸。
但在這一個剎那,在她恢復感官的剎那,謝旻韞視野里所有的景物都是黑白色的,只有眼前站著的成默是彩色的。
幸福的彩色。
她微微張著已經被咬破的唇,呼吸急促,大汗淋漓的看著成默。
成默平靜的看了謝旻韞一眼,對外面嘈雜的聲音充耳不聞,輕輕說道:“深呼吸!”
謝旻韞沒有想到成默射殺了一個人之后還能如此淡定,像是早已習以為常。
實際上成默早在心里模擬過很多次迫不得已殺人的情況,再加上他不是第一次以暴制暴,也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因此才能表現出一臉從容無所謂的樣子。
幸好K20鐵路上一向不太平,包間的門格外的牢固,加上對方不知道里面發生了情況沒有暴力的破門,所以成默和謝旻韞在當下的一兩分鐘內還是安全的。
成默彎腰檢視了一下瓦魯耶夫背部的傷口,金牛座是小口徑手槍,造成的破壞力并不大,三個瞬時空腔分布在脊椎附近,深藍色紋身上面有三個紅色小孔,看上去傷勢不算嚴重。
成默猜測是瞬時空腔引起組織撕裂或者切斷了神經,造成嚴重的疼痛效果,導致了對方暈厥或癱瘓。
他從床底下摸出被瓦魯耶夫踢進去的水果刀,對謝旻韞說道:“學姐別愣著了!去把防盜鏈掛上,把床底下的箱子全部拖出來....”
謝旻韞并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沒有理會成默的吩咐,她四肢發軟的看著成默有些焦急的問道:“怎么辦!我們殺了人!”
成默淡淡的說道:“首先人是我殺的;其次他是野狼幫的黑道份子,不是警察,我這是合理的自衛反擊....”
聽到成默平靜冰冷的解釋,謝旻韞像是松了口氣,腦子這才徹底的清醒過來,力氣灌進了身體,她立刻跳下床,俯身抱了成默一下,小聲說道:“不管他是什么人,責任我們一起承擔.....”
成默感覺到了謝旻韞滾燙的身體貼在他的后背,她濕漉漉的手心從自己的手背上滑過,撥動了成默心里的某一根弦,成默心想:不過是吊橋效應罷了,不要太在意。
他輕輕的說道:“學姐,快按我說的做吧,等那些黑幫份子進來就糟糕了!”
謝旻韞“哦”了一聲,連忙從成默身上起來,快速走到門邊將防盜鏈掛了上去,然后準備把箱子從床底下拖出來。
門外的黑幫份子聽見里面有響動,拍門的聲音更急促了,同時大聲喊道:“要是還不開門,我門就要開槍射擊了!”
謝旻韞有些心慌意亂,問道:“怎么辦?”
成默沒有回答,手起刀落,用謝旻韞的水果刀直接削掉了瓦魯耶夫的耳朵,昏迷中的瓦魯耶夫頓時慘叫一聲,倒在地板上的身體還扭動了幾下。
成默費勁力氣,將瓦魯耶夫翻了過來,發現正面的創口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因為害怕自己槍法不準,沒辦法集中瓦魯耶夫,所以他是忍到最佳的時刻才連開三槍,而且幾乎是湊著瓦魯耶夫的身體開槍,所以小口徑手槍也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后果,此刻三個硬幣大小的圓孔正汨汨的向外冒血。
成默也顧不了瓦魯耶夫的死活,用俄語說道:“快叫你的手下停手,要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瓦魯耶夫翻了翻眼皮,“呵呵”一笑,頓時血沫就從他的嘴里涌了出來,“既然身為黑道份子,當然清楚結果會怎么樣,我只是沒想到,我瓦魯耶夫居然會死在一個孩子手里.....”
說了幾句話,瓦魯耶夫又咳嗽了起來,學點噴的成默一身都是,臉上、手上、衣服上,成默將還有血跡的水果刀按在瓦魯耶夫的臉上,面無表情的說道:“別廢話,你要聽我的,我現在就幫你止血,說不定你還能活下去.....你要是不聽話.....”
瓦魯耶夫有氣無力的說道:“俄羅斯男人從不怕死!”接著他用盡力氣大喊道:“兄弟們,沖進來抓住這兩個煞筆(урод),一定不要一下殺死他們,要灌藥,要輪X,要.....”
成默心中倒數還有兩分二十秒,于是他沒有給瓦魯耶夫繼續說話的機會,一刀劃破了他的喉管,然后他的最后嘶吼全部變成了漏氣的“嗬嗬”聲。
這時外面已經開始撞門,成默回頭看見謝旻韞已經把箱子都從床下拖了出來,他立刻從枕頭下翻出還剩下的三個彈夾,遞給謝旻韞,然后從褲袋子里掏出小巧金牛座手槍塞到她手中,“等下躲在床下開槍.....守住三分鐘就行,我用通訊器聯絡李叔叔在車上的同伴....”
謝旻韞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用刀,站在門旁邊,你用槍....”
“你練過槍,我沒練過,聽我的,快點,現在和我把這個男的抬到你的床腳.....”成默不容置疑的說道。
謝旻韞不在拒絕,連忙將彈夾和手槍一起裝進了褲帶子里,和成默一起把已經只剩一口氣的瓦魯耶夫抬到了滑門正對面的床腳,成默扶著瓦魯耶夫的身體,謝旻韞將一個箱子加上被子枕頭放在瓦魯耶夫的身后,做成了一個靠背,讓瓦魯耶夫以葛優躺的樣子,坐在床腳。
這時堅固的木門已經發出了快要支離破碎的聲音,外面的叫罵聲也越來越響。
離成默激活載體還有一分三十五秒。
眼見木門就要支撐不下去,成默對著下了床的謝旻韞說道:“快躲到床下面去,開槍的時候千萬不能猶豫,用莫桑比克射擊法,先打膝蓋,在射眉心.....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思考.....只要記住我說的話!”
謝旻韞點了點頭,看著成默還想說點什么,成默卻沒有理會,彎腰將另一個箱子塞在瓦魯耶夫的腳邊,在謝旻韞床下形成了一道屏障,只給她留下了開槍的間隙。
謝旻韞聽見木門已經被撞擊開的聲音,只是防盜鏈還勉強維持住了閉合,她咬了咬嘴唇,快速的趴了下來,躲進了自己的床下面,接著成默關掉了房間里的燈,進了自己的床底下。
就在此時,木門發出了最后的悲鳴,應聲歪倒,恰好對方破門而入。
離成默激活載體還有一分零九秒。
躲在床下的謝旻韞看見走廊外面的燈光透了進來,狹窄的門框里出現了一雙腳,她雙手持槍,以俯射的姿勢對準了對方的膝蓋。
“呯!!”“呯!!”
在列車急速行駛的恒定節奏中,再一次奏響了不和諧的音符,第一個進門的人應身跪倒在地,謝旻韞能夠清楚的看見對方驚恐到扭曲面容。
謝旻韞的靈臺一片明凈,只有成默的話語在她耳邊回蕩,她輕輕的呢喃著對自己說道:“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思考,記住他的話就好!不要猶豫,用莫桑比克射擊法......”
漆黑的金牛座對準了對方的眉心,她看見了對方瞳孔里死亡的陰影,謝旻韞呢喃著成默對她說的話語,準心與眉心連成一線的瞬間,謝旻韞扣動了扳機,這一刻她感覺到了手槍和她的手臂融為了一體。
雙手稍稍后挫,橙色的微光在槍口亮起,如同黑暗中炸裂的煙花。
子彈在泛光的空氣中倏然而去,狹窄的車廂里槍聲如弦驚。
“呯!”
接著死神的鮮花在眉心盛放。
離成默的載體激活還有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