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討論著漫畫不知不覺的走出了紅樹林,等爬上了略顯陡峭的山崖,成默自然而然的松開了牽著顏亦童的手,接著兩個人并肩沿著天鵝湖的石板路向著宇宙思考花園的方向走。
夜空被月色暈染成漫漶的藍,成默和顏亦童像是兩尾游魚在其中游蕩。
“你說諫山創老賊是不是從‘烏洛波洛斯’獲得了靈感啊?”
成默搖頭,“我覺得沒有。”
“沒有嗎?”顏亦童看向了成默的側臉,“我感覺現實世界似乎跟《巨人》里的世界差不多誒!以前我都沒有想象到這個世界竟會如此混亂,連我都會成為被某個國家和組織綁架的目標.實在太神奇了!”
“我看你沒什么焦慮,還蠻興奮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總之就還挺開心的”顏亦童停頓了一下,轉移話題說,“我從付遠卓那里聽到你們在巴黎的經歷之后,真覺得世界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安全,好像末日隨時會來臨一樣,不過別人都覺得可怕,我卻覺得很好玩,恨不得當時自己就在現場.”
這明顯的停頓,像是吞咽了什么本想說出口的心聲,成默猜測是眼下的經歷讓顏亦童和自己、哥哥還有付遠卓再也沒了距離感,不像以前,他們之間還是有一層看不見的壁壘。一是缺乏共同經歷;二是她并不是天選者。
成默沒有拆穿顏亦童的心中所想,輕聲說道:“世界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險,但肯定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其實生活在我們夏國,你就已經幸運的處在世界金字塔的第二層了。你沒有去過非洲、南美和一些東歐國家,有些國家被稱之為人間地獄也不為過。比如說海地,我們常常自嘲窮的要吃土,但海地人是真要吃土,他們用高嶺土加水混合成泥漿,再進行過濾,做成土餅干。就這種能吃死人的土餅干還得RMB一毛錢一個,整個國家基本處于赤貧狀態,民間槍擊、搶劫、綁架、販毒已經是海地人的日常。最可怕的是,海地男人以加入黑幫為榮,海地女人以成為娼妓為榮.這還不過是冰山一角,很多國家發生的事情是我們這些生活在和平國家的人難以想象的”
“啊?不是只是窮嗎?”顏亦童驚訝的問。
成默淡淡的說道,“賽博朋克的概念中必定會有一個能夠主宰人類命運的巨無霸公司,比如《生化危機》中的‘保護傘’,又比如《攻殼機動隊》中的‘漢克機器公司’,還比如《賽博朋克2077》中的‘荒坂公司’.實際上這些公司并不是沒有原型,遠的比如英格蘭的‘東印度公司’,近的比如說A國的‘聯合果品’。‘東印度公司’歷史書上說的夠多了,但是‘聯合果品’可能我們夏國人知道的不多,這是一個在南美種香蕉的公司,一般人可能會覺得種香蕉怎么了?實際上種植香蕉是個極其危險的活。香蕉園里的高濃度農藥,會讓工人的眼睛失明,健康受損。在收割香蕉時鐮刀揮舞不好,重則喪命,輕則殘疾。而香蕉又是個勞動密集型產業,這就導致了大量的工人受傷、殘疾甚至死亡,為了鎮壓工人,聯合果品控制了南美大量的正府,為他們鎮壓工人,最出名的一次就是在哥倫比亞用機槍掃死了三千名要求改善生活的工人。還有一個小國家不怎么出名,叫做洪都拉斯,把這個國家的名字翻譯過來就是‘無盡深淵’的意思,而那個國家也確實是無盡深淵,即便那里風景優美,完全不像是地獄。這個國家的政權就被聯合果品顛覆過,之后也深受影響,時不時就會發生政變,最夸張的十年里發生了二十次政變,我們經常調侃大翰民國大統領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職業,但實際上洪都拉斯大統領才是,至少大翰民國還有個審判的過程,還不一定會死,但洪都拉斯的大統領只要被抓到就直接被槍斃了,連新聞都不會報道,因為實在是太頻繁了根本不值得報道。政局混亂,但武裝巨型公司屹立不倒。如果只是窮其實還沒有什么,關鍵是這些巨型跨國公司并不在乎小國家的狀況,局勢越亂,人民收入越低,對他們就越有利,因此絕大多數拉美國家的治安都非常糟糕,洪都拉斯更是被全球最暴力的國家。這個國家夸張到什么程度,每天平均有將近16人死于謀殺,就連索馬里都比不上。如果你想要獲得安全,就必須給黑幫繳納‘戰爭稅’(保護稅),金額是一周350RMB,如果你不交就會面臨全家被殺的命運.”
顏亦童聽得目瞪口呆,“怎么怎么會這樣?”
“這個世界本質上還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聽到的新聞都來自這個世界最頂端的國家,當然是一派風和日麗歲月靜好,學生跳樓都是個大新聞。但那些底層國家,發生戰爭每天成堆的死人,都不會有人關心,這就是現實。”
顏亦童默然無語。
成默又說道:“對了,洪都拉斯百分之九十的貿易都在A國大公司的控制之下.賽博朋克的內核也不算是個科幻概念,其實它一直都存在”
兩個人聊著天,也不覺得路途漫長,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宇宙思考花園》門口。成默跟顏亦童講一些奇葩國家的奇葩事情已經講的口干舌燥,瞥了眼黑白棋盤格的鐵門,還有鐵門內那星星點點的路燈說道:“那我就送到這里。”
顏亦童還有些戀戀不舍,抓著成默的胳膊搖晃了幾下說道:“等你把有關羅馬尼亞的故事說完好不好?”
莫名的成默就想起了讀大學時,那些在宿舍樓下卿卿我我久久不愿離去的校園情侶。他無視顏亦童純美的誘惑,堅決的搖了搖頭說道:“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顏亦童嘟了一下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嗯”了一聲,把手被到了身后,“我明天再去找你。”
成默想了想說道:“明天我可能有點事情。”
“你也不可能有一天事情,”顏亦童抬手抓著鐵門上的環扣扣了一下,鐵門自己就悄無聲息的打開了,她站到了門口說,“再說你不是要和我下國際象棋嗎?我拿了象棋在你房間里等你也可以.”
成默猶豫了一下,“會很無聊。”
“在這里也很無聊。”
顏亦童揚起小臉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成默也確實對顏亦童為什么掃雷如此厲害有些好奇,便說道:“那好吧。”
顏亦童立刻就笑了起來,“那我早上就去找你!”
成默點頭,轉身向著冬宮的方向走。
“成默!”
成默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了顏亦童問:“怎么了?”
“如果我是三笠我不會殺艾倫。就算世界毀滅了,我也不會殺死艾倫.”
成默知道顏亦童把當自己當成了艾倫,也許還把自己的哥哥當成了兵長,笑了下回答道:“我不是艾倫,我沒有拯救世界的心,也很清楚沒有那個能力。”
顏亦童認真的大聲說道:“不,你有.我知道你有,在巴黎你已經救過一次了!”
成默心想拯救巴黎的是謝旻韞,和他著實沒有太大關系,他不僅害死了不少人,還毀了不少巴黎的建筑物,不過這些實在沒必要跟顏亦童說。他笑了笑說道:“早點睡吧!”
顏亦童走進了宇宙思考花園,在大門緩緩合攏之時,沖著成默揮手說道:“晚安。”
成默頭也不回的向著冬宮的方向走,腦海里想的卻是“理想國”究竟藏著什么蘇維埃的秘密.
第二天,天剛亮,顏亦童就拿著國際象棋來了他的房間。睡眠在‘理想國’算不上剛需。成默也就起了床,先是洗臉刷牙,然后和顏亦童下了幾盤棋。可顏亦童下棋著實一般,如果說成默屬于大師段位,那么顏亦童最多也就一白銀。
對此成默百思不得其解,他又詢問了顏亦童一些事情,顏亦童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成默心想也許顏復寧一定知道些什么,不過顏復寧應該不會告訴他。
搞不清楚原因成默也不糾結,打算暫時放下顏亦童身上的秘密,轉而去追查有關“理想國”的秘密,畢竟這個問題更加的迫切,他也不是什么死腦筋的人。
跟顏亦童說了一聲要出門,顏亦童立刻就乖巧的站了起來,成默還以為顏亦童打算回“宇宙思考花園”,沒有料到顏亦童卻只送他到門口,就乖巧的說道:“我在房間里等你回來。”
成默推了下眼鏡,沒什么表情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
顏亦童對成默平淡的語氣不以為意,甜甜的說道:“沒關系,我找弗拉基米爾爺爺借了輛自行車,就停在門口,你騎著去,可以快點。”
成默略作思考,還是沒有拒絕,他覺得自己多和顏亦童相處,也許能更快的發覺顏亦童身上所隱藏的秘密。
走到門口,成默就看見了一輛公路自行車,車的輪胎是白色的,車身是嫩綠色的,車籠頭上還有蘇維埃的紅星標志,整個車就洋溢著蘇維埃式的美感,要換到現實世界,這樣一輛極具收藏價值的蘇維埃自行車,至少得賣好幾萬。
成默欣賞了一下扎實的工藝,想起這輛自行車似乎跟零號那天騎得一模一樣。他打下了支架,跳上了自行車,先向著天鵝湖的方向騎,等到了去往阿米迪歐住所還是去往零號住所的分岔路時,他停車思考了好一會,才扭轉車頭向著“零號”居住的紅樹林快速騎行。
到了山崖邊時還是上午,成默將自行車停在路邊,按昨天的路下到了沙灘上,穿過紅樹林,就看見戴著鐵面具的零號恰好劃著木船回到岸邊。他將木船停好,跳上岸邊,將網眼頗大的漁網從船上拖了下來。
幾只體型巨大的黑背大馬哈魚和幾只紡錘樣子的杜文魚在里面活蹦亂跳,湖水在早晨的波光中亂濺。等把網和魚都拖上了岸,零號便開始生火,木柴大約是他早就準備好了的,已經在岸邊和一些枯枝葉堆好,須臾之后裊裊的煙氣就在岸邊升騰了起來。
成默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蹤,徑直朝著火堆邊的零號走了過去。
很快正在拿刀處理大馬哈魚的零號就發現了他,不過他只是瞥了成默一眼就繼續剖魚,直到成默走近火堆時,才頭也不抬的冷冷說道:“你找誰?”
成默停住了腳步說道:“弗拉基米爾同志,我找你。”
零號聽到“弗拉基米爾同志”這個稱呼,動作僵硬了一瞬,只是僵硬了一瞬,他手中的銀色小刀就輕輕一轉,大馬哈魚的內臟就全部從腹部掉了出來。他麻利的魚魚鰓、內臟、魚泡掏了出來扔在湖水里,然后將魚一刀劃成整整齊齊的兩半,放在一旁翠綠的藜葉上,才起身看向了成默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成默定睛看向了零號,掛在他臉上的鐵面具表面并不平整,坑坑洼洼間反著冰冷的光,而那一線狹窄的縫隙后面藏著雙深邃的藍色眼睛,僅憑感官上來說,對面這個高大強壯像是熊一樣的男子冷酷極了,加上這面鐵面具給成默一種野蠻的嗜血感。
不過人不可貌相,成默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于是他誠懇的說道:“我不想說假話,昨天我有聽見你和阿米迪歐王子的對話,而我恰好又知道宇宙思考花園的主人是弗拉基米爾·伊格列維奇·阿諾德先生。”
零號盯著成默不說話,火燒的木枝噼噼啪啪的響,還有好幾條魚在岸上在網里張著嘴巴亂彈,氣氛在騰騰燃燒的火焰中逐漸焦灼了起來。
成默絲毫沒有回避,就這樣回看著零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零號才低聲說道:“誠實給你贏得了一次說話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