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隱日升。
長安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長安城百姓如同往常一般,照常為生活而奔波,日復一日,終而復始。
然而對墨頓來說,生活卻多了幾分變化,因為他還有一個弟子要教導。
墨府書房之中,師徒二人相對而坐。
“師傅,你說道家會用天文望遠鏡么?”武媚娘搖了搖腦后的馬尾,小臉好奇道。
墨頓笑而不答,反而講了一個故事道:“相傳貓有九條命,很難死掉,哪怕是從高樓墜落依然何以安然落地,然而最終將會死于自己的好奇心。”
武媚娘皺眉道:“你說道家最終會像貓一樣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去用望遠鏡!”
“不!”墨頓搖搖頭道:“為師是說,如果你再不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早晚有一天會害死你!”
武媚娘郝然的吐了吐自己的舌頭,連忙正襟危坐,作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墨頓拿出一本《墨經》道:“墨經乃是墨家必讀之物,你可曾讀過,懂得其中的道理。”
武媚娘搖搖頭,誠實道:“弟子還未來得及閱讀,不懂。”
她昨天才剛剛拜墨頓為師,哪里來得及讀墨經。
墨頓大手一揮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懂,那我還怎么教你!你先去讀完墨經再來找我!”
“啊!”
武媚娘聞言頓時大驚,一臉委屈的離開書房。
“想不到堂堂墨家子竟然如此授徒,朕還是大開眼界呀!”此刻書房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李世民推門而入道。
“臣參見陛下,陛下今日怎么有空來寒舍。”墨頓連忙躬身道。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朕今日不來,又豈能聽到如此精彩的授課。”
墨頓苦笑道:“讓陛下見笑了。”
李世民眼珠一轉道:“朕倒是很好奇,若是武氏回答懂得墨經,你又如何授課。”
墨頓曬然一笑道:“既然都懂了,那還教什么!自然不用再教了。”
“師傅賴皮!”書房外傳來武媚娘羞怒的聲音。
“哈哈哈哈!不愧是墨家子,連教徒弟也如此獨樹一格!”李世民聞言放聲大笑,他沒有想到墨頓竟然連徒弟都坑。
李世民伸手一招,門外的武媚娘連忙進來跪倒在地道:“媚娘拜見陛下!”
李世民點了點頭,憐聲道:“你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朕已經下旨斥責了武家兄弟,如果你想回到應國公府,朕保證不會再有人敢為難你們母女。”
雖然李世民只是下旨斥責了武家兄弟,但是此事已經上達天聽,武家兄弟的仕途盡毀,一生只能守著應國公府度日了。
武媚娘聞言頓時眼睛一亮,再次拜倒道:“多謝陛下主持公道,不過媚娘既然已經出了武府,自然不會再回去了,再說媚娘已經拜了師傅為師,自然要用心學好墨學。”
李世民詫異的看著武媚娘一眼道:“怎么,就墨頓這小子這樣的師傅還有什么好留戀的,要是我,早就不學了。”
墨頓聞言頓時臉色一黑,不由的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武媚娘正色道:“師傅雖然戲弄徒兒,但是所言也不無道理,師傅事務繁忙,自然不可整日教導徒兒,習讀墨經之事,自然不勞師傅親力親為,至于讀懂墨經,那就是徒兒妄言了,墨經博大精深,尤其是徒兒剛剛涉獵就能讀懂的。”
李世民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果然有千里馬之姿,朕再考考你,朕有一馬名為獅子驄,也是一匹千里馬,體格肥壯任性,整個御馬監沒有一人能馴服它,若是你來馴馬,你當如何來做。”
墨頓心中一動,沒有想到李世民竟然提出這個問題,不由好奇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武媚娘。
只見武媚娘想了想,眼珠一轉得意道:“如果是小女子的話,只需三件東西即可!”
“哦!”李世民眉頭一挑,詫異的看著武媚娘。
“一是鐵鞭,二是鐵棍,三是匕首,獅子驄不聽馴服,可用鐵鞭抽打它,還不馴服則用鐵棍擊打他的腦袋,倘若如此還不服,則是此馬野性難馴,已無用處,留著也不過是浪費草料而已,干脆用匕首割斷他的喉嚨,殺之食肉。”武媚娘英眉一豎,厲聲道。
李世民意外的看了武媚娘一眼,轉頭對墨頓道:“墨祭酒,此乃你的弟子,不如你來評價一下答案如何。”
墨頓嘆息一聲,上前一步躬身道:“臣知罪!”
武媚娘正在頗為自得,突然看到師傅躬身請罪,不解的望了過去。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著墨頓道:“朕從來都是聽說夸別人為千里馬,卻從來沒有聽說自夸為千里馬的。”
“啊!”武媚娘忽然恍然大悟,頓時臉色一陣羞紅,皇上口中的千里馬獅子驄哪里指的是馬,分明是說自己的師傅不聽話。
墨頓頓時苦笑不已,他剛剛坑了自己徒弟一次,卻沒有想到轉眼間又被坑回來了,這一下他們師徒算是扯平了。
“算了,這天下不聽話的又何止你一個!”李世民意興闌珊的說道。
墨頓揮揮手,武媚娘頓時如蒙大赦的退下了,整個書房中,就只剩下墨頓和李世民二人。
“陛下乃是天可汗,九州四海,天下又有誰敢不尊陛下號令。”墨頓連忙上前拍馬屁道。
“若是人人遵紀守法,又豈會在朕的眼皮底下,發生了上百人搶掠財物,潛入大牢殺人滅口,商戰不斷,長安物價動蕩不安之事。”李世民憤然道。
墨頓頓時冷汗淋漓,他早已經接到了消息,劉賬房已經在牢中畏罪自盡之事,他沒有想到洛陽世家行事如此毒辣。
“臣也是被迫防守罷了!還請陛下恕罪,劉賬房之死和微臣無關。”墨頓無奈的辯駁道。
李世民冷然道:“當然和你無關,否則你以為你還能站著和朕說話么?朕再問你同樣的問題,如果你有一匹桀驁不馴的獅子驄,你會如何將其馴服。”
墨頓深吸一口氣道:“小子認為劣徒之計前兩招極為正確,不服打一頓就好了。”
“那依舊難以馴服呢?莫非還留著浪費草料?”李世民疑惑道。
墨頓正色道:“以小子看,雖然獅子驄難以馴服,亦并非沒有用處,獅子驄畢竟是千里馬,如果用其配種,不出三年,陛下既可得到一批幼馬,其后代雖然不如千里馬,亦是良種,如果稍加馴服,亦是一批不可多得的良馬也。”
“后代?詳細說來。”李世民眉頭一皺道。
墨頓深吸一口氣道:“陛下所憂不過是世家門閥而已,其再朝掌控朝堂,再野控制大量土地,掌控大唐經濟命脈,有些世家更是傳承千年,名望隆重,就是陛下想要動他,也要三思,而且陛下仁慈,又不遠動刀兵之事。”
李世民鄭重的點了點頭,如今大唐已經接連擊敗突厥和吐谷渾,外患已除,他的目光開始投向大唐內部的不安定的因素世家門閥的身上。
在李唐起兵之時,這些世家門閥乃是李唐最大的助力,然而大唐立國之后,這些門閥就成了大唐的吸血蟲,不停的附在大唐的身上吸血,這又豈是李世民看不到的。尤其這次墨家村商戰,更讓李世民看到了世家門閥的丑惡嘴臉。
墨家村乃是他親封的天下第一村,而世家門閥們卻依舊為了利益鋌而走險,各種下作的手段用盡,若不是墨頓技高一籌,墨家村現在定然成為一個笑柄。
“微臣又一計,可徹底解決世家門閥之患,就看陛下有沒有決心。”墨頓忽然昂頭道。
李世民看了墨頓一眼,眉頭一挑道:“激將法?說吧!計從何來?”
墨頓鄭重道:“無他,漢武帝故計也!”
“漢武帝故計?”李世民心中一動,不禁若有所思。
墨頓激昂道:“當初西漢立國,漢高祖為了避免重蹈秦朝亡國的教訓,決定用采取封國和郡縣并存之法,卻造成后來七國之亂,而到了漢武帝之時,封國更是尾大不調,漢武帝既想消滅尾大不掉的封國,又不想重蹈七國之亂的覆轍,于是就采納了主父偃的建議,推行推恩令,于是西漢封國勢力越分越小,遂再也無力威脅朝廷,直到諸國后輩如同百姓無異,大漢再無封國之患!”
“推恩令!”李世民眼睛豁然一亮,他隱隱約約已經明白了墨頓的意思。
墨頓冷笑道:“現在的世家門閥和當初西漢諸國何等的相似,家中的爵位和財產絕大部分都由嫡長子繼承,以至于門閥的勢力越來越大。”
李世民點了點頭,此乃嫡長子繼承制最大的弊端。
“如今朝堂之中,科舉制推行,選其有才華者為官,印刷術推廣,寒門子弟讀書識字倍增,假以時日,寒門子弟定然沖斥朝堂,而在民間,世家門閥之中,多妻妾成成群,子女眾多,如果陛下效仿推恩令,二次推恩,立下法令父死諸子平分家產。如此一來,世家一分為十,十分百……不過幾代,門閥世家泯然眾人也!”墨頓亢奮道。
“二次推恩!諸子平分家產!”李世民激動地難以自持,心中豁然開朗,一直困擾他的心頭病頓時不藥而愈。
“就拿劣徒來說,應國公早亡,劣徒乃是未嫁之身,難道不應該分一份家產作為嫁妝么?”墨頓鄭重道。
李世民鄭重的點了點頭。
“聽說世家門閥多妻妾,她們都是一些弱女子,毫無生存技能,難道不應該分一份家產來保證生活無憂么,還有一些未生育的小妾直接被趕出家門是何等的凄慘,甚至流落青樓,她們難道不應該得到一份補償么?”墨頓悲天憐人道。
李世民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照這么分下去,就是有萬貫家財也不夠分的,而且二次推恩一出,定然會得到無數的支持,誰若是反對,日后家中定然永無寧日,畢竟他除了正房之外,還有更多的偏房和庶子。
李世民心有余悸的看著墨頓道:“那哪些世家門閥惹到你的頭上,恐怕是他們最大的錯誤。”
墨頓果然是屬鯰魚的牙尖嘴利,這一口實在是咬的太痛了。
二次推恩一出,要不了幾代,世家門閥定然轟然分裂,就是有漏網之魚,那也是寥寥無幾,根本對皇權構不成任何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