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看見休息室里聚著這么多人，是翁楠希所沒有預見的場景。
看著這些人快速抬頭又快速低頭假裝忙碌的樣子，翁楠希知道了這些人并不打算離開這里。
事情稍有超出意料，倒也不算麻煩。畢竟她想說的東西又不是見不得人。
打了個招呼，關門，往里走。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韓覺的身上。
韓覺在笑。
看見韓覺莫名一笑，翁楠希并不自我良好到認為這是歡迎她來。這種意味不明的笑容，讓翁楠希想起剛才在走廊遇到章依曼時的那一笑。都是那么的相似，那么的讓人不舒服，那么的與她無關。
讓翁楠希感覺更不舒服的，是繃緊了神經的章依曼抓住了展露笑容的韓覺，輕輕地給了他一眼，韓覺立馬將那點笑收了起來，整理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翁楠希心想，曾經，她也只需要對韓覺遞去一個眼神，韓覺就會正襟危坐，或乖乖認錯，或松開她的手。
可惜那都是曾經了。
現在代替她位置的，是別的人了。
隨著翁楠希的到來，休息室里明明擠著好些個活人，卻沒什么聲音，氣氛實在不算友好。剛才的哈嘍沒人回應，翁楠希并未表現出介懷的表情。她先熱情地跟張子商打了招呼，張子商磕磕絆絆地問了好。翁楠希顧凡和小范他們打了招呼，還神色如常地跟章依曼抑有招呼。最后對著韓覺，微笑道：“好久不見。”
大家都在看韓覺會怎么回應。
韓覺躺倒在沙發的邊緣，眼皮半睜不睜：“也沒太久啊。”
距離上次在《極限男人》的相遇，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天了。一個覺得四十天很久，一個卻嫌還不夠久，這里面的意思十分微妙。
“最近怎么樣？”翁楠希寒暄道。
“在遇見你之前特別好，”韓覺說：“現在心情也還行，你這次出現，可別糟了我的心情。”
翁楠希目光微動，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在章依曼面前猙獰兇悍的大魔王，在面對韓覺時，低眉順眼，溫柔得不行。
周圍都有人覺得翁楠希有些可憐了。
翁楠希搬來一條擺放在墻角的塑料板凳，在韓覺的斜前方坐下，修長的雙腿并攏在一起，主持的手卡就攤在膝蓋上，但正面朝下。翁楠希一副不急于聊起公事的樣子，笑著就想要說起上次見面的事：“上次走得急……”
韓覺卻并不打算給她太多寒暄的機會，他問：“蔡遠呢？”
“遠哥等下到。”翁楠希沉默片刻，“我先過來坐坐，說點事情……”
“哦，”韓覺說，“那等他來。”
韓覺說完調整了躺姿，閉上了眼睛，仿佛蔡遠不來就不開口說話。
翁楠希等了一會兒，看韓覺真的不打算說話了，她搖搖頭，捧著助理倒得熱茶，邊喝邊環視著休息室。
休息室里圍觀的人們頓時跟上了發條一樣表演著自己有事在做。造型師和助理們互相在抓虱子玩，章依曼、顧凡和小范在討論奶茶是放紅豆好還是放珍珠好，小周被張子商幾個人團團圍住，展示著那個記錄了無數不得了畫面的攝像機。關溢和秦姐站在角落抱著手對她虎視眈眈。
翁楠希看著周遭的一切，心里嘆了一口氣。
弄得我跟反派一樣。
翁楠希也不是自愿要當這樣一個反派的。
在她的計劃里，她應該是默默搜集著韓覺的信息，調整對他的認知，重新了解他這個人。而韓覺和章依曼那邊則不去管他們，因為章依曼勢必不會和韓覺在一起的。她如果冒然撞到兩個面臨現實壓力的情侶面前，會促使他們放下芥蒂，從而槍口一致朝外。
她不愿韓覺和章依曼的愛情的養分，故事的注腳。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但是，和韓覺舊戀的突然曝光，雖然給翁楠希帶來了巨量的曝光和口碑，但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鏡頭和輿論使她不得不被迫進入韓覺的視線。
這種感覺固然讓她感到憤怒，但更讓她在意的，則是韓覺的那份聲明。
眼見韓覺躺在沙發上馬上要睡著的樣子，翁楠希沉默了片刻，對著韓覺，輕聲說：“我知道你心里對我有怨氣，但我要跟你說，前段時間的事情，也不是我希望發生的。這次事情還沒曝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那些留言，以為是李澤……他們做的。因為他們很久以前就用這件事威脅過我們，去年還曝光過你的日記，前不久又敲詐過我……后來我查了，不是他們。”
周圍人聽到了了不得的東西，一個個瞪圓了眼睛，神情激動。
韓覺則沉默著，好像已經睡著了。
翁楠希還在繼續說話。
“雖然我們之前說好戀情曝光沒關系，但是現在承擔苦果的只有你一個人，我還是很過意不去，”翁楠希面容略帶抱歉，“不過我一直搞不明白的是，你為什么要說第一次去瓊省。”
翁楠希每說一句話，休息室里的安靜就更刺耳一分。
章依曼抓著抱枕的手開始用力。
韓覺緊閉雙眼的面容上，眉頭也不自覺開始微微皺起。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按臺本說的——因為你以前還是愿意按臺本錄制的——要不然就是在跟我賭氣。我本想提醒你，那樣說會被抓到把柄，但打你電話打不通，接到《極限男人》的邀請，說里面有你，我就去了。去了之后，你不耐煩跟我講話，我也沒有機會問你是怎么想的。再然后事情就突然這樣了。等看到你的聲明，我才知道……哦，你病了。”
顧凡、張子商、小周和小范他們，表情都變得凝重。
“我現在就是想在下一個事情變糟糕之前來提醒你，問問你，以前的事，你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翁楠希停了一會兒，“……你其實在生我的氣？”
“可以了，你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韓覺驀然睜開雙眼，抬起一只手，握拳撐著頭，看著翁楠希用冷漠的語氣道：“你在問我之前，是不是應該想想你有沒有忘記對我做過什么？你以為……我的病是突然變嚴重的？”
“比如？拉薩旅行那件事？”
“你覺得呢？”
韓覺和翁楠希對話的聲音都不大，但頻率交換之快，讓人應接不暇。
“咚咚咚。”驟然響起的敲門聲，像是按下了暫停，韓覺和翁楠希同時收住了話語。
進來的是蔡遠。
“來晚了來晚了，不好意思。”蔡遠笑呵呵的面孔，如一股春風凈化了氣氛冷若寒冰的休息室，大家的肩膀紛紛放松了下來。
“遠哥，坐坐坐！”小周殷勤地給蔡遠搬了一條板凳，就放在翁楠希旁邊，請她坐下。
“開始了嗎？”蔡遠坐下后問翁楠希。
翁楠希搖搖頭。
“那開始吧。”蔡遠也不是笨蛋，他當然感受得到休息室的氛圍，于是想要盡快結束這件事。
翁楠希也就放下了情緒，和韓覺章依曼說起了工作。
溝通很快結束。
結束后翁楠希隨著蔡遠，和小范張子商一起離開了休息室，并沒有留下來繼續之前未完的談話。
因為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回到她和蔡遠的休息室，放松下來，翁楠希下意識地想去找酒來喝，但這里沒有，她也不可能在工作的時候喝酒，最后她泡了一杯茶，手指在杯沿緩緩劃著。
她在和韓覺的對話里，不知道藏進去了多少個謊話。李澤彬沒用戀情威脅過他們，韓覺以前也不會按臺本錄制，他們也沒去過拉薩……
韓覺如果想要點破這些謊話的話，是輕而易舉的。
但前提是，韓覺記得過去的事情。
翁楠希手指頓住，緩緩將手放在桌子上，虛握著冒騰著蒸汽的玻璃杯。
過了幾秒，她猛然握住了滾燙的茶杯。
疼痛讓翁楠希胳膊上的肌肉開始繃緊、顫抖。
可她咬著牙就是不肯松手。
他真的不記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