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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風口浪尖

  月華如釋重負地跟隨常樂侯出了正廳堂的門,就覺得雙膝酸軟,忍不住地打顫,后脊梁處也一片涼膩,伸手扶住丫頭香沉的手腕,腳下都是虛浮的,恍如踩在云端一般,不聽使喚。

  第一個迎上來的,就是廉氏,扯住常樂侯的袖子,迫不及待地壓低了聲音:“怎么說的?定下來人選沒有?”

  常樂侯望一眼隨后圍攏過來的眾兄弟,拿出做兄長的派頭,輕咳一聲,傳太皇太后的吩咐:“太皇太后口諭,午間留下來用膳,孩子們都歇了吧。”

  這算不得是個好消息,幾位爺適才已經將太皇太后召見眾位姐兒的細節都打聽得一清二楚,仔細揣摩,就翹首渴盼著太后能再單獨召見,給自家女兒一個一展所長的機會。如今這散了,也就徹底沒了盼頭。

  三爺至禮在戶部任侍郎一職,娶了內閣學士李吉的妹妹。這李氏是個刀子嘴,口舌潑辣,與廉氏向來不睦。原本她特意抬了府中側夫人所出的庶女在自己膝下,就是存了今日攀龍附鳳的心思。那丫頭唯恐被怪責無用,就將常樂侯夫婦怎樣別有用心地推薦常凌煙一事添油加醋地說了,李氏憋了一肚子火氣。

  “都散了?感情是侯爺這風吹得合宜,你家凌煙要扶搖直上了?”話音里帶著刻薄的酸意。

  常樂侯有些尷尬,又不能與個婦道人家爭口舌短長:“究竟誰有這份造化說不準的,太皇太后的心思豈是咱們這些小輩揣摩得出來的?”

  廉氏察言觀色,見自家侯爺神色不自然,全無半分得意之色,心里就“咕咚”冒了個泡,又瞟了一眼他身后的月華,見她低垂著頭,鼻尖上都冒著一層細密晶瑩的汗珠子,也不見攀了高枝的雀躍與趾高氣揚,心里疑忌,嘴里卻是絲毫不相讓的。

  “如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正好得閑,三弟妹若是有疑問,盡管就進去問好了。”

  “吆,我們爺可是經常朝中行走的,我們這些家眷相跟著也懂個分寸,可不敢在她老人家跟前多嘴多舌的,被轟趕出來,落了臉面。”

  常樂侯有名無權,空頂個名號,又向來對廉氏唯唯諾諾,沒個擔當,眾家兄弟不將他放在眼里,說話也肆無忌憚,明里暗里都是譏諷。

  “你!”廉氏一張臉憋成了紫茄子,暗自惱恨自家的不爭氣,堂堂一個大嫂,竟然受小的們腌臜氣。

  三爺總歸是在兄弟跟前,顧忌個情面,呵斥自家夫人一聲,閉了口。

  五爺至信官任大理寺左少卿,夫人丁氏是個八面玲瓏的敞亮人,徑直越過常樂侯,親昵地搭住了月華的纖細手腕,笑瞇瞇地道:“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心疼這幫姐兒,怕她們站在這里累著了,我們就暫且退下吧。只是我家凌媛啊,念叨了她月華表姐好些時日了,說是要讓我接回去,好跟她做個伴,大哥大嫂,正好就讓月華跟我們一路去住些日子吧?”

  在場的人都不傻,豈會不明白丁氏究竟是怎樣心思?大家立即就將眼光落在了身后不言不語的月華身上。懷了別樣的心思再打量,就都覺得這月華不經意間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恬靜淡雅,猶如月下凌波而至的菡萏仙子。

  那廉氏更是一個不好相與的,上前不動聲色地就將丁氏的手擋開了:“月華她可是我侯爺府的當家人,我府上的吃喝用度都是她一手經管著的。這表姐妹們幾年都沒有來往,想要親熱親熱是好的,但是好歹等月華把手頭上的事情交代一聲不是?”

  月華見自己瞬間就被拋上了風口浪尖,知道這些人全都不懷好意,正好借了廉氏的話音,躬身一禮道:“五舅母的好意月華心領,只是太皇太后的膳食還沒有安排妥當,恐有疏漏,月華不敢耽擱,先行告退,改日再登門給舅父舅母請安。”

  言罷也不待眾人反應,趕緊拽了香沉的手,急匆匆地轉過回廊,如避蛇蝎一般惶恐。待終于回頭不見了眾人的影兒,方才順著廊柱無力地滑下來,一屁股坐在了熱燙的石條凳上,捂住了心口,猶如劫后余生。

  香沉蹙眉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腕,已經被攥出了幾個明顯的指印,一片汗濕,再看自家小姐面色蒼白,鼻翼噏動,光潔如玉的額頭上都沁出細米涼汗來。四下打量,見左右無人,方才出聲關切地問:“小姐,您還好吧?”

  月華深吸一口氣,仍舊攥緊著心口的鑲碎珠回紋領口,唯恐一個不慎,心就慌里慌張地跳了出來。

  “我先靜靜,喘一口氣,如今兩條腿好似都是別家的了,走路都是飄的,連個根都沒有。”

  香沉摸出袖間的帕子,遞過去:“擦擦頭上的汗吧,還是第一次見小姐這樣驚惶失態,被人見了不好。”

  月華接在手里,胡亂抹了一把,無意間指尖觸摸到了鬢間的那朵紫龍臥雪,一把揪下來,丟在腳下,狠狠地踏了兩腳,碾落成泥:“怕就是這個惹禍的根苗!”

  香沉莫名其妙,只是心疼道:“可惜了的新緞子鞋,您自個一針一線繡的,莫染了花汁糟蹋了,大夫人又要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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