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嬪便巧言奉迎泠貴妃:“還是貴妃娘娘對皇上用心,這樣細致入微之處都放在心上。”
陌孤寒隨手從一旁摘下一朵臘梅,別在泠貴妃鬢邊,漫不經心道:“賞你的。”
然后斜眼看月華面上的反應。
月華低垂著頭,就如一朵籠煙芍藥一般,被傲雪臘梅虬勁的枝干映襯得弱不禁風。
泠貴妃手撫鬢角,不勝嬌羞,一擰身子,揚起臉來:“皇上恁小氣,也賞得不經心。”
太后便指著她的鼻子笑:“得了便宜賣乖,便是你這幅樣子。”
眾人跟著湊趣地笑,雖然心里都酸酸澀澀的,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月華逐漸慢下腳步,走在最后面,也無心賞花,只盯著自己的腳尖看。她在繡鞋上繡了一只嫩綠的大肚子蟈蟈,在裙擺下若隱若現,栩栩如生。雅嬪“咦”了一聲:“怪不得這樣燦爛的景致皇后娘娘竟似索然無味,原來是偷偷地養了一只蟈蟈。”
泠貴妃便啐了一口:“盡胡說八道,這樣冷寒的天氣,如何會有蟈蟈?”
雅嬪伸指一指月華的裙擺:“不信自己瞧便是,就在她鞋面之上趴著呢。”
眾人的眼光都隨著她的指引落過來,月華將腳往裙擺下縮了縮,有些后悔,鞋面之上應該繡一只鼓凸眼睛的蜜蜂的,若是泠貴妃照舊那樣問起來,她便仰起頭,一本正經地說一句:“冬日里就是有蜜蜂的。”
她倒要看看有誰會心驚膽顫,總是會形于色。
蘭才人就在月華跟前,略彎腰去看,拊掌巧笑:“雅嬪娘娘可是看花了眼的,皇后娘娘鞋子上哪里有什么蟈蟈,那是絲線繡上去的。”
雅嬪定睛細看,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掩嘴笑:“只見皇后娘娘自己跟在后面,也不賞花,也不吱聲,只低著頭盯著鞋尖上看,還以為是新奇呢。”
“你若是覺得興味索然,便回你的清秋宮,何必委屈自己,我們看著也無趣。”
一直沉默寡言的陌孤寒突然便冷不丁道。
月華被他當了這多妃子揶揄,心里也覺凄惶,但是哪里敢扭頭真走,落了他的臉面?低頭道:“只是仰頭久了,被太陽曬得頭暈眼花而已。”
一旁太后揪了枝頭一朵嫩蕊,一廂把玩,一邊狀似漠不經心地道:“哀家見你滿腹心事,還只道是皇后娘娘觸景生情,一直在心里怨恨皇上君淑媛之事呢?”
陌孤寒陰涼的眸光向著月華掃過來,帶著幾分猜疑,上下打量她。
月華身子一震,慌忙跪下身子,惶恐道:“君淑媛福薄,紅顏早逝,月華的確是覺得惋惜,但是萬萬不敢有任何怨恨之心。”
“哀家聽聞前兩日,宮中有人暗中議論君淑媛,被皇后娘娘遇見,立即嚴懲,打了三十個耳光?”
“君淑媛好歹也是主子,何況已經故去,那些宮人胡說八道,詆毀于她,妾身覺得,應該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太后一聲冷笑:“皇后不是指桑罵槐,借此泄憤便好。”
泠貴妃立即落井下石道:“皇后娘娘與君淑媛向來交好,心情低落,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想法也未嘗不可。只是君淑媛她自作自受,即便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這是做給誰看?”
月華聽她對君淑媛這般不敬,眸中就有怒意:“君淑媛乃是不幸滑胎,出血過多傷了身子,泠貴妃這句自作自受卻是什么意思?”
泠貴妃一噎,知道自己得意之時,說了錯話,偷偷瞧一眼陌孤寒,見他依舊冰冷著一張臉,也無怪罪之意,慌忙自己圓滿:“皇后自己明白就好。”
君淑媛何嘗不是陌孤寒心里的一根刺?他心煩意亂,終于覺得不耐煩,冷哼一聲:“若再有胡亂猜疑者,同樣三十耳光!”
言罷轉身便走,泠貴妃與鶴妃等人見月華被訓斥,心里得意,談笑著跟上去,只丟下月華仍舊跪在冰寒的地上,自己一聲苦笑,默默地站起身來。
陌孤寒一行人已經走得遠了。
“大膽,還不快退下!”
月華聽到園子外面有人壓低了聲音訓斥:“皇上與諸位娘娘都在這里,你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渾身臭烘烘的,是不要命了么?”
“我見今日天好,積雪消融,想趁著土地濕軟漚點肥進去,時機難得,那我便守在這里等會兒吧?”
原來是有不長眼的奴才這時候跑來漚肥,月華不以為意,站在原地踟躕片刻,不知道是否應該追上去,或者直接回自己的清秋宮。
“滾遠些吧,這樣一身腌臜,皇上出來見到了,不龍顏大怒才怪。你還當自己是御前侍衛呢?也不想想自己如今是什么光景,躲避圣上還來不及呢。”
月華心里一動,御前侍衛?躲避?難不成是他?
月華向著前面看了一眼,陌孤寒已經被姹紫嫣紅簇擁著逐漸離得遠了,她便扭身向著梅園外面走過去。
花木扶疏間,果真見一低等太監打扮的人擔著兩擔晾干的肥,正在梅園外向著里面探頭探腦,被人不耐煩地連聲驅趕,仍舊戀戀不舍地不肯離開。
那人身形偉岸,眉眼俊朗,一身浩氣,雖然是在小心陪笑,但渾然不像是那些奴顏卑膝的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