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突然便破涕為笑,為了自己一時忘(情qíng),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羞赧地想要抽回手,陌孤寒袖袍下的手卻一翻,將她牢牢捉在手心里,并且懲罰(性性)地捏了一把。
兩人在金龍案之后的這些小動作,(殿diàn)下眾臣可能看不到,但是月華忽嗔忽喜的表(情qíng)卻是盡收眼底,一時間群臣心中或猜疑或惋惜,心思各異。
有自詡忠君(愛ài)國的諫官仍舊心有不甘,上前一步,大義凜然地勸解:“皇后下嫁,不僅可以維護兩國和平,友好,更加利于促進兩國經濟,文化,等等各方面發展,彰顯我長安王朝睦鄰友好的政策。一人可抵戍守邊關的百萬雄師,利國利民,臣請皇上三思而后行。”
有一就有二,有人帶頭,自然便有人附議,洋洋灑灑地綴訴和親的利處。
陌孤寒一道犀利的目光掃過去,并無怒氣,卻帶著徹骨寒意,言簡意賅道:“誰若附議,先回府將自家夫人遣嫁西涼,再來勸諫。”
大(殿diàn)之上一群老臣面面相覷,頓時鴉雀無聲。
月華卻好似三伏天里飲了冰鎮的酸梅湯,從頭到腳都是痛快。
果然帝王之心難以揣測,他適才不動聲色地繞了一個大圈子,原來只是想探問朝中諸人的心思而已。
李騰兒抬手掩唇,“嘻嘻”竊笑,眉眼媚意流轉,惋嘆一聲:“都說‘天子一怒,伏尸千里’,果真所言不虛。是騰兒魯莽不懂事,請皇上恕罪。這合約我們還是要繼續商談的,可莫讓騰兒成了西涼的千古罪人。”
李騰兒話風一轉,向著陌孤寒放下(身shēn)段,軟聲求和,使得適才一場風波簡直就是她胡攪蠻纏的鬧劇。
陌孤寒唇角微微上翹,一抹冷笑:“你以為這合約是你想簽就簽,想不簽就不簽的么?你有沒有將朕放在眼里?”
李騰兒卻是能屈能伸,立即單膝跪地,極誠懇道:“我西涼的確是誠心誠意向著貴國求和的,還兩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還請皇上寬宏大量,別跟騰兒計較。”
她的神色極是認真,可憐兮兮地抬頭看陌孤寒,就像是犯錯求饒的孩子一般。
“皇后以為如何?”
陌孤寒淡然問道。
月華那是怎樣的玲瓏心思?立即給了兩人一個臺階:“皇上看在兩國子民的份兒上,還請退讓一步吧。若是兩國能夠和平友好,互通有無,共襄繁榮,最為受益的,還是兩國百姓。”
李騰兒忙不迭地點頭應承:“騰兒也是這般認為,只是單純想讓兩國關系更上一層樓罷了,才一時妄言。”
言罷沖著月華燦然一笑:“還是皇后娘娘好。”
月華并不搭理她,陌孤寒一聲冷哼。
(身shēn)后西涼使臣立即取過另一份和談文書,置于案首,榮祥將地上文書撿起,并排放置一起,備好筆墨,玉璽。
陌孤寒提起筆,飽蘸濃墨,言辭鏗鏘道:“大丈夫頂天立地,保家衛國,若是為一己私(欲yù),以妻兒換取富貴榮華,丟失了氣節,如何有顏面談論忠君(愛ài)國?談論(愛ài)民如子?今(日rì)(殿diàn)上眾臣當引以為戒。”
言罷沉腕落筆,鐵畫銀鉤,一氣呵成。
李騰兒挽起衣袖,露出凝脂皓腕,抬起狼毫朱筆,做落筆之勢,卻又抬頭笑吟吟地看著月華:“皇后娘娘是否歡迎騰兒在宮中叨饒一兩(日rì)?”
這李騰兒詭計多端,這是又要生出什么詭異心思?
聽她這般意思,竟是要直接住進皇宮之中?
月華自問與她素來并無交集,今(日rì)她為何就一直咬緊了自己不放?她從自己這里能得到什么好處?還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月華還未想出如何婉拒,陌孤寒已經率先開口道:“文書一簽,騰兒公主便不是西涼使臣,而只是我長安的貴客。皇后娘娘作為東道主,自然應當代朕好生招待。”
李騰兒聞言,喜上眉梢,歡喜道:“早知如此,騰兒早就將這勞什子合約簽了,也落得一(身shēn)輕松,娘娘就不會這樣冷眼看我,當做宿世仇敵一般了。”
言罷低下頭,龍飛鳳舞,簽署完畢,加蓋印璽,然后拍拍手,望著月華眉開眼笑:“那騰兒今(日rì)便要與皇后娘娘秉燭夜談,青梅煮酒。”
陌孤寒搖搖頭:“只可惜朕的皇后不會飲酒,怕是要讓公主失望了。”
李騰兒撲閃著一雙神采奕奕的眸子,玩笑道:“皇上是怕騰兒將皇后娘娘拐走么?”
陌孤寒一本正經地搖頭:“朕的皇后你拐不走,朕只好奇你為何要將她拐走?”
李騰兒琉璃似的眼珠子一轉,卻是輕啟櫻唇,俏皮地回了一聲:“秘密!”
陌孤寒也不繼續深究,既然合約已經簽署,便命人擺宴奉酒,奏樂起舞,觥籌交錯,一派和樂。
月華低聲地對著陌孤寒吐出兩個字:“謝謝”。
陌孤寒微微挑眉:“謝什么?”
月華一噎,的確是呢,謝什么?謝謝他沒有將自己當做物品一樣賞賜給別人?
“朕只是覺得他們西涼給的聘金太低而已。”陌孤寒不冷不(熱rè)地道:“冊立皇后那般繁瑣,又勞民傷財,好不容易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賠本的生意朕也不做。”
月華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自取其辱,羞惱地想要將手抽回來,卻被陌孤寒捉得更緊,并且又懲罰(性性)地使勁捏了一把。
月華對他這種別扭(性性)子覺得無可奈何,便安安生生地受了,又終究忍不住,悄悄問出聲來:“皇上為何要答應那李騰兒住進宮里?”
陌孤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斜著眼睛瞥她一眼:“有人惦記我家皇后,朕總要清楚其中緣由,徹底斷了她的念想的好。”
他的眸光經常在李騰兒(身shēn)上打轉,令月華提心吊膽半晌,適才他又那樣痛快地應下李騰兒進宮的請求,月華的心一直就懸在喉尖上,唯恐陌孤寒是對李騰兒有了幾分意思。聽他這般解釋,方覺釋然。
陌孤寒卻是將她的表(情qíng)不動聲色地盡收眼底,一面舉杯同(殿diàn)下群臣歡飲,一廂低聲問道:“皇后為何不喜歡那李騰兒進宮?是不是覺得她太勾人?”
月華正胡思亂想,陌孤寒一問,便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就是!”
話一出口,便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唯恐陌孤寒以為自己小肚雞腸,善妒狹窄,小心翼翼地覬覦他的臉色,卻見他唇角微勾,略帶得意之色。
“吃醋了?”
月華偷偷地皺皺鼻子,心里多有腹誹:“才沒有。”
陌孤寒笑笑,自顧繼續道:“這李騰兒這般刁鉆,你說朕讓她住在哪里好呢?住進清秋宮會不會把你帶壞了?”
月華原本便覺得宮中行事戰戰兢兢,哪里敢將一個惹禍包攬到自己跟前?遠了不行,近了擔心,到時候言行稍有不慎,可能就惹惱了這位祖宗,又疑神疑鬼,耍起(性性)子來。
她忙不迭地推拒道:“妾(身shēn)愚笨,也覺得自己難以應對,還是讓公主獨居,疏遠一點的好。”
陌孤寒搖搖頭,徑自彎了眉眼:“可是朕覺得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皇后比她聰慧,只是沒有她壞而已,當然了,也沒有她妖媚。”
月華剛飲了一口清茶,便忍不住咳嗆起來,略有惱意,卻是敢怒不敢言。
陌孤寒收斂起玩笑,一本正經道:“朕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李騰兒一般,尤其是她的眼睛,卻又無論如何都想不出。皇后同她一起的時候,留心探問一番。”
月華輕輕地點頭,悄聲嘀咕:“難怪皇上對她一直這般上心。”
生如蚊蚋,陌孤寒卻是耳聰目靈,微微一挑眉:“嗯?”
月華聳聳肩膀,慌忙閉了嘴。
“不過......貌似褚慕白對朕的皇后的確(挺tǐng)上心呢?”
月華心中一跳,呼吸忍不住一窒。
“他竟然肯為了皇后再次出兵西涼,寧肯馬革裹尸,也不愿意你下嫁。”
月華不知道是否應該解釋,害怕愈描愈黑,陌孤寒再生了別的疑心。
“這么多年的兄妹(情qíng)義,他如何忍心妾(身shēn)孤(身shēn)赴險,獨居異鄉,一生凄涼?皇上難不成希望滿朝文武全都將妾(身shēn)推出去?”
“朕原本以為,第一個反對的,應該是常至義。”
陌孤寒狀似無心般低聲道。
月華心中一黯,當時有那么多常家門生附議,陌孤寒不是看不明白(情qíng)勢,他故意詢問二舅父,怕只是想借此挑撥她與常家的關系吧?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與常家,已經沒有多少關系了。
“大抵,他只是覺得,妾(身shēn)與江山不能相提并論罷了。”
這話一舉雙關,陌孤寒終于要來了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