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皮笑肉不笑:“竟然可以與司音琴技不分伯仲,難得難得。”
眾貴女見落霞輕而易舉便得了太后贊譽,哪里肯罷休,錯過這樣絕佳的露臉機會,爭先恐后上前,想要一展所長。
那司音就有些尷尬,求助地看了一眼太后。月華立即搶占了先機,點點頭:“大家莫急,若是心浮氣躁,如何能彈奏出婉轉靡靡之音?太后今日過來,便是意在欣賞大家的弦樂,大家盡情一展身手便是。”
此話一出,太后如何說出反駁的話?就有貴女搶先將焦尾琴抱在懷里,迫不及待地調音試弦,開始彈奏。那花草自然也不負所望,搖曳舞蹈。
如此便印證了大家的猜想,開始竊竊私語。
陌孤寒唇角噙著一抹笑意,向著月華這里微微探過身子,壓低聲音道:“皇后這是想將這些貴女一網打盡,全部充實進朕的后宮里么?”
“皇上若是都喜歡,未嘗不可。”
陌孤寒一聲冷哼:“皇后倒是大度。”月華抿著嘴笑笑,正襟危坐,趁機贊嘆道:“天神造物,竟然如此神奇,世間竟有聞樂起舞的草木。又是誰說草木無情呢?”
貴女中有人壯膽站出來:“小女鄉籍大理,素聞有兩種奇異的草株,素喜溫熱,生于深林之中,一種曰含羞,葉片只要被碰觸就會自動收卷起來,另一種曰情人草,據聞可隨樂起舞,只是有所耳聞,并未親眼得見,難道這種草便是情人草?”
此言一出,眾人不再關注琴弦之樂,而是齊齊望向那兩盆青草,再看看泠貴妃,皆沉默不敢多言。
如今剛過寒冬,雖已立春,但也不是這種草株生長的環境。今日突然出現在泠貴妃的大殿里,又被司音拿來做文章,緣由顯而易見。
陌孤寒緊繃著臉,冷哼一聲,不屑道:“機巧有余,技巧不足,不過爾爾。”
他的話絲毫沒留情面,譏諷這些貴女心思全都用在了勾心斗角上,并無一人真正醉心于聲樂。
泠貴妃見自己苦心謀劃的好生一場宴會被月華攪散,自己又在皇上面前落了臉面,好生記恨,又氣惱,現在又被一個小丫頭揭穿了心思,惱羞成怒,卻唯獨不敢在陌孤寒面前表現出來,尷尬地笑笑。
“你這丫頭倒是見多識廣,本宮孤陋寡聞,可從未聽聞。”
言談間有怪責之意,那貴女頓時省得自己多嘴,縮縮脖子:“只是傳聞,未必有的,是小女一時妄言了。”
太后臉面上更過不去,徑直站起身來:“哀家累了,先行回宮,你們自管熱鬧就是。”
言罷便沉著臉拂袖而去。
月華第一次與太后正面交鋒,違逆她的意思,并且取得勝利,但覺得神清氣爽,心情竟然出奇地好,勉強在陌孤寒跟前壓抑住興奮,也躬身告退。
一出了椒房殿,她便再也忍不住,微微翹起唇角,有些得意忘形,難得露出爛漫之態。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泠貴妃斗,亦是奇樂無窮啊!
“皇后壞了朕的美事,似乎興致頗高?”
陌孤寒在她離開椒房殿以后,頓覺索然無味,尾隨著出來,悄聲跟在她的身后,見她沾沾自喜地眉飛色舞,正色揶揄道。
月華一驚,轉過身來,見他一本正經,不像是玩笑,立即斂了臉上得意之色:“難道這不是皇上希望的嗎?若是月華體會錯了圣意,這便將功補過,回轉椒房殿,將她們打扮漂亮了送進乾清宮。”
陌孤寒面上隱約有一絲怒氣:“皇后還真賢惠呢。”
月華假作聽不出他的譏諷之意:“皇上過獎。您適才也說了,這后宮之事,應該由月華全權掌管,月華自然不敢有負眾望。”
陌孤寒緊繃的臉終于忍不住綻開一絲玩味:“皇后究竟是體察圣意,攪亂了這場宴會,還是源自于本心,不想讓她們進宮伴駕?”
月華不答反問:“皇上喜歡是哪一種?”
陌孤寒一愣,爾后清朗大笑:“皇后果真狡猾。”
月華繼續奉迎:“妾身只是小心翼翼地討好皇上罷了。”
“皇后說著這樣口是心非的話,不覺得違心嗎?”陌孤寒突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道。
月華依舊恭謹:“皇上是天,高山仰止,月華俱是肺腑之言。”
“肺腑之言?褚月華,你若是果真如別人那般,心里眼里只有朕,怎么會對朕這樣冷清?這幾日,你一直在躲著朕,為什么?朕就果真令你那樣害怕么?”
陌孤寒突然就出聲詰問道。
月華呼吸一滯,只覺得滿腹委屈,卻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原來自己悶悶地生了好幾日的惱意,他竟然壓根就不知道緣何而起,更遑論會改了。
她的默然與疏離的目光,令陌孤寒愈加氣惱,幾乎氣急敗壞:“朕今日為了你,得罪了太后,泠貴妃,拒絕了那么多殷勤備至的女人和她們背后的家族,你還不知足是不是?朕做這么多難不成還換不來你一句真心話?”
月華一怔,半晌沒有回味過來陌孤寒的意思,待到終于明白了其中蘊含的心思,他已經氣怒交加地拂袖而去。腳下匆匆,瞬間就不見了人影,倒是更像是倉皇逃離。
月華依舊呆愣在原地,半晌方才終于忍不住唇角微綻,自心底蕩漾起一抹笑意。